为了能更好的准备毕业设计和答辩,早早结束了暑期的家教工作,我提前回了临田。
外婆变得圆润了些,银发添了少许黑色,脸上也有了红光。看出来老厉有在尽心照顾,我满意的夸赞着老厉的付出,他说我没大没小。晚饭结束,外婆洗了水果,我们都在葡萄树下坐着。
不知是不是外婆大病初愈,灭霸也有了精神头,悄悄的在我旁边窝着,我时不时低头悄悄和他说话。
“灭霸,有没有想文智呀?”
“灭霸,想不想吃火腿……”
“灭霸,想不想去河边?”
……
说了这么多,听到河边的时候他动了动,懒洋洋地伸了个腰身,又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他,居然嫌我烦……
我们又去了河边。只是,随着更多的辅导班的出现,乐乐快乐的童年悄然结束。也就是从这个暑假开始,他便没时间再搞什么工程了。
灭霸看着状态很好,只是步履蹒跚已经无法走太久的路。我抱了一路,身上都出汗了。
席地而坐,我指着远处的房屋,告诉他,那个就是左源姥姥家,你还吃过姥姥做的韭菜盒子,记得不?
他吐着长长的舌头,露出一张很甜的笑脸。
我告诉他左源马上要去加拿大了,加拿大知道不,跟临田有十二个小时的时差呢,以后想见也见不到啦!
我就絮絮叨叨絮絮叨叨的念叨了一阵子,原来近朱者赤是这么来的,不知何时我跟左源一样变得爱说话,太恐怖了。
从河边回来,灭霸就不见了。
刚开始都没有留意,直到晚饭过后,老厉发现不对劲。我心头很是慌张,因为下午是我带他去的河边,是我跟他絮叨了半天,他不会是想不开……
我们沿着他经常溜达的路线分头寻找,我直接去了河边。一路走过去都不见狗影,喊名字也没什么动静反应。
之前听村里老人讲过,有灵性的狗,在知道自己即将不久人世的时候,它们会自己离家出走,找个安静的地方,自生自灭。为的,是不让主人承受分离之苦,不想让主人看到它黯淡离去……
想着想着眼泪开始打转,直到八点的时候我俩才返回家中,我们都很失落,似乎都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老厉说明早他再去找找看,我便忐忑不安的睡了一晚,梦里似乎还梦到他在我旁边趴着,啃着一只很大很大的骨头。
第二天,吃过早饭找了一圈仍然没有找到,我甚至骑着车子去了隔壁村,还是没有下落。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我们几乎都接受了这个事实。
一个雨后的清晨,隔壁家的舅妈说她去田间巡视的时候看到了灭霸,在草丛里发现的。她说看着像灭霸,不知道是不是。
我和老厉一个箭步冲向她说的那个地方。那个地方,不是我和灭霸经常溜达的地方,但是我脑海中的地图告诉我,那是左源姥姥家的方向。
他姥姥家在河对岸一个回水湾的地方,向东两百米的地方有个寺庙,红砖金瓦很容易辨认。他姥姥家门口隐约有棵很大的杨柳,每次眺望的时候我会看上几眼。
河对岸就是发现灭霸的舅妈家的田地,她家的田地地势最高,田边还有个航标的指示牌,大概有二三十米高,这个航标不知道干什么用的,反正打我记事起,它就在。
灭霸,他就在航标的下面,一片艾草丛里,他静静的躺着,身体已经僵硬。
许是他也和我一样,来跟左源道别的吧!这么长的路,他应该走的很辛苦,平时走几步都那么的痛苦,他居然走了这么远。
灭霸,终是离开我了。
他已经选好了地方,他喜欢这里。最后,我和老厉将他就安葬在此处,舅妈说她很愿意,如果我们需要平时上香送吃的,她也可以顺手代办。
我又跟灭霸絮叨了好一阵子,我将我的忧愁都说与他听,如果他听到了就让他来一阵风,等了许久也没等到风。罢了,他真嫌我烦了。
不知从何时起,我很害怕暑假,尤其是临近开学的那段时间。如今,灭霸已去,我感觉身体里某个东西又被掏空了。
余果、袁铭都不来了,乐乐也不来了,如今灭霸也走了。从此,能陪伴我的,只有临田的风。
第一次,在临田这个温暖的地方,有了悲伤和难过。
我早早回了中州。兰知和冯叔叔都不在,文智也在出差中,唯一能打扰的就是要出国的人了。
我拨通了左源的电话。
他骑着摩托车来的,一个漂移稳稳地落在我跟前,通过黑漆漆的头盔将一个白色的头盔戴在我头上。我说我害怕,让他慢点骑。
“放心,我技术很好,你抓紧就好。”说着他将我的手拉到他腰前。
一阵呼啸而过的风声,吹的我脖子凉飕飕的,虽然惬意,但是一点儿也不安全,真不知道他们男人为什么都喜欢这个,坐车它不香吗?
身体僵硬了许久,我索性靠着他脊背,侧着头开始欣赏起两旁的风景来。他身体微小的反应,如蝶翼展翅。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一阵轰隆隆声响中,车稳稳地停下。
阵阵轰鸣,轰散了脑浆,腿脚也被冻住了似是。取下头盔,缓了缓,才感觉到有点意识的存在。
“走,瑶瑶,去看看……”他一只手拨弄了下被头盔撩乱的头发,一只手拿过头盔挂在车上。
风吹的老关节都犯了,我做着热身,活动着脚踝,“怎么了?要不要背?”说罢他便蹲下……
还没来得及反应的功夫,他背着身拉了拉我的小腿,我一个踉跄稳稳地落到了他宽硕的后背上,“啊”的一声,他迅速起身,朝前走去。
“不是,谁让你背了,快放我下来……”我拍了拍他后背,但是他没理我。
“左源,听到没有,放我下来……”
“文智又没在,再说了就背一下就不行了? 需要我现在打电话报备吗?”他微微转过头来,鼻孔里全是气。
我将身体撑的笔直,不再理他。
公路上基本上没什么人,两旁的小树并不高,火辣辣的太阳晒着,他后背很快出汗了。空气中都是松柏香和汗水味,我好像想起来这是哪了。
走过大路拐进一条小路,他将我放下。拉着我继续往前,再往里就是比较密集的小树林了。我的坏心思又浮现,他不会想和我钻小树林吧。
不会,左源不是那种人,要是他有那个想法,老早之前就可以做了。厉瑶,你又黄了。
走到某个地方,他放开手,似是在寻找什么,挨个上下打量着。我顿时知道他在找什么了,我们一起种的树……
左源,还真是幼稚,当时我就说了这玩意刻上去,没两年就看不见了,他还不信。
找了一会儿我走不动了,索性就坐在路边,他说车上有水,我拿了两瓶,自己开了一瓶,自顾自地喝起来。
炎热的暑气,蒸笼一样烘烤着,他还在找着,这么执着?
“还没找到吗?要不……我们再重新刻一个?”我试探性的问,他白了我一眼,不说话。
我漫无目的地胡意溜达着,在转头的片刻,瞧到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看起来不太正宗的?,我凑近看了看,隐约看到了Z和L。
“左源……”
“怎么了?”
“你过来……”
“你找到了?”
“过来,休息一下……”
……
“快点,过来!”我又催促。
他像泄了气的皮球,很烦躁的样子。
等他走近,我才揪着他耳朵,“你的心,在这……”,我指着旁边的一棵树,在?这里特意指了指。
左源凑近上前,认真看了看,接着在一阵惊呼中,突然的激动地跳起,转身抱着我转了一圈,眩晕的空气里,我的脸上似是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犹如蜻蜓点水,轻到化在空气里,不曾有任何的痕迹。
他很激动,我知道。
其实,我也很激动。只是,眼下我无力承担这份感情。太缥缈,又太真实,我只能将它深埋。
自此之后,他便去了加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