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然的指尖划过素描纸边缘时，被一道细微的折痕硌了一下。晨光从镇史馆破损的窗棂斜射进来，在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照亮那些用银灰色颜料写就的字迹 —— 更像是某种密码，扭曲的线条间隐约能辨认出
和
的轮廓。叶澜蹲在旁边整理从溶洞带出来的物证，军靴碾过地上的罂粟壳发出细碎的声响，突然
地低呼一声。
怎么了？ 苏然抬头时，看见她手里捏着个被火燎过的信封，边缘焦黑如炭，唯有封口处的红色火漆完好无损，印着个微型的眼睛符号。
叶澜的指尖在火漆上轻轻摩挲：是林悦的笔迹。 她突然想起什么，从冲锋衣内袋掏出本速写本，翻到林悦画黑龙潭的那页 —— 右下角的签名笔触与信封上的收信人 苏警官亲启 完全一致，尤其是
字最后一捺的弯钩，像极了眼睛符号的瞳孔。
苏然接过信封时，指腹触到里面硬物的棱角。信封比普通信纸厚些，晃动时发出纸张摩擦的沙沙声，夹杂着某种颗粒滚动的轻响。他用小刀小心地挑开火漆，火漆断裂的瞬间，一股熟悉的松节油气味飘出来 —— 与林悦画架上的颜料溶剂同源。
信纸是特制的素描纸，质地厚实，边缘还沾着点银灰色颜料。展开后，三行歪斜的字迹映入眼帘：
第七页的船，载着第七个人的骨头。
当银铃拼出满月，潭底的眼睛会睁开。
红纸上的名字，在山茶花凋零时生效。
每行字的末尾都画着个简化的眼睛符号，瞳孔里的
字被人用指甲反复划刻，纸面起了毛边，露出下面的米白色 —— 这张素描纸是从林悦的素描本上撕下来的，正是之前在废弃房屋找到的那本。
第七页的船...... 叶澜突然起身，跑到墙角的铁柜前。那是从周明家地窖搬来的旧物，里面还留着几本发霉的课本。她抽出最上面那本《云雾镇风物志》，翻到第七页 —— 正是林悦画过的黑龙潭全景，潭面上的红色纸船被人用红笔圈出，船底写着个极小的
字。
苏然的目光落在 银铃拼出满月 上。他掏出那枚拼合完整的银铃，铃铛内侧的刻字在晨光下显露出新的排列 —— 将 七罪归一，潭水为证 八个字顺时针旋转，恰好组成个圆形，像轮满月，圆心处的
字正对铃铛的悬挂孔。
红纸上的名字...... 叶澜的声音发颤，从证物袋里取出铁皮盒里的红纸条。七张红纸中有六张已经辨认出名字，唯独最后一张被颜料覆盖，此刻在阳光下透出底下的字迹 ——，上面还压着根黑色的头发，长度与林悦的完全不同。
苏然突然注意到信纸背面有淡紫色的印痕，像是用某种溶剂浸泡后显现的。他想起林悦常用的松节油，倒出一点滴在印痕处，果然浮现出几行小字：
1994.7.15，祠堂第三块砖后，有七个孩子的体温。
他们的影子里藏着鸦片的重量，与日军的罐头同眠。
当我成为第七个，会在石碑洞点燃山茶花。
祠堂！ 叶澜的呼吸骤然急促，镇东头的老祠堂，十年前被大火烧毁后就封了，我爸说那里的地基下埋着
不干净的东西
她突然指向信纸边缘的碎屑，那是片干枯的山茶花花瓣，背面用银灰色颜料写着个
字，与赵婆婆挂历上的字迹如出一辙。
苏然的指尖划过 日军的罐头 几个字，突然想起林悦画筒里那张棺材图 —— 棺材侧面的木纹里藏着 7-15-24，1945 年加 24 年是 1969 年，正是七个守潭人遇难的年份。他把信纸凑近光源，发现纸页间夹着根细如发丝的银线，线头缠着半片红色纸船碎片，上面印着 云雾镇供销社 的字样 ——1994 当时，供销社的主任正是周明的父亲。
他们用供销社的仓库藏鸦片。 苏然突然明白，1994 年的学生溺亡案，根本是为了灭口当年的仓库管理员。 他的目光扫过叶澜父亲的笔记本，其中一页提到 七月十五日，供销社仓库莫名失火，旁边画着个眼睛符号。
就在这时，镇史馆的木门被风吹开，晨雾卷着片红色纸船碎片飘进来，落在信纸上。苏然捡起碎片，发现上面印着个微型的日历，圈着腊月廿九 —— 祭祀的日子，旁边写着
两个字，笔迹与游击队员名单上那位领导的签名惊人地相似。
信是林悦故意留给我们的。 叶澜突然翻到信纸最后一页的空白处，那里有个用指甲刻的箭头，指向镇史馆的穹顶，她知道我们会来这儿。
苏然搬来梯子爬上穹顶时，军靴踩在朽坏的木板上发出危险的
声。穹顶中央的琉璃瓦有块松动的，掀开后露出个用油布包裹的东西 —— 是本 1994 年的镇中学日记本，封面贴着张七个学生的合影，每个人的脸上都被画了眼睛符号，唯有周明的眼睛被红笔划掉，旁边用银灰色颜料写着 替罪羊。
日记本里夹着张供销社的进货单，上面记录着 七月十三日，七箱
罐头
入库，签收人是李医生的父亲。其中一箱的备注栏里画着个鸦片图案，旁边写着 省厅王—— 与游击队员名单上那位领导的姓氏一致。
他们不仅贩毒，还在给省里的人提供鸦片。 苏然的声音冰冷，翻到日记本的最后一页，上面贴着张林悦的素描，画的是镇祠堂的剖面图，第三块砖的位置用红笔圈出，旁边写着 钥匙在稻草人眼里。
叶澜突然想起什么，从证物袋里取出那个写着苏然名字的稻草人。草人的眼睛是用两颗黑色纽扣做的，她用力抠开一颗，里面滚出个极小的铜钥匙，上面刻着
字。
祠堂的第三块砖...... 叶澜的指尖在钥匙上轻轻摩挲，突然抬头看向窗外，他们来了！
镇史馆门口的雾里出现七个黑影，赵婆婆手里举着的火把照亮了他们胸前的银饰 —— 与二十年前校报照片上的一模一样。周明的声音穿透晨雾传来：苏警官，祠堂的地基下，埋着你想知道的一切...... 包括林悦的尸体。
苏然把日记本和信件塞进怀里，突然注意到信纸边缘有行用银灰色颜料写的小字，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小心叶澜，她父亲的药箱里，有 1994 年的罂粟膏。
他的心脏骤然收紧，看向叶澜的目光多了层审视。叶澜似乎没注意到这句话，正忙着把钥匙藏进衣领，军绿色的冲锋衣领口露出半截银质吊坠 —— 那个缩小的眼睛符号在晨光里泛着冷光，与赵婆婆的银饰属于同一套。
去祠堂。 苏然的声音平静无波，指尖却下意识地按在腰间的手铐上，但得先找到林悦说的
第七页的船
叶澜转身往镇史馆的展柜跑，那里陈列着 1994 年的学生手工作品，其中一艘红色纸船的船底写着
字，正是《云雾镇风物志》第七页画的那艘。她拿起纸船时，船底突然脱落，露出里面的东西 —— 半张 1969 年的守潭人合影，其中一个人的脸被人用银灰色颜料涂改成了叶澜父亲的模样。
我爸...... 叶澜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不是 1994 年才来的吗？
苏然突然想起赵兰日记里的一句话：每个家族都有两个祭品，一个明面上的，一个藏在影子里。 他把合影塞进证物袋，目光再次落在信纸上 红纸上的名字在山茶花凋零时生效—— 今天正是腊月廿八，离祭祀只剩一天，山茶花却开得异常繁盛。
他们在催我们。 苏然抓起那艘红色纸船，船身里藏着张极小的地图，指向祠堂的地窖入口，这封信根本不是给我们指路，是在逼我们走进他们的陷阱。
叶澜突然指向信纸背面的淡紫色印痕，经过松节油的浸泡，又显现出一行新字：日军的军火库，在祠堂地窖的第三级台阶下。
这个发现像道惊雷，让所有线索瞬间串联 —— 二十年前的学生发现了军火库，被灭口；赵兰母女追查真相，遭杀害；现在他们想用军火库的秘密，把苏然和叶澜彻底埋葬。
镇史馆的大门被撞开，老张举着枪站在门口，军大衣上的烟味混着血腥味飘进来：苏警官，别挣扎了。那封信是林悦写的不假，但她是按我们的意思写的。 他的枪口对准叶澜，包括那句
小心叶澜 —— 毕竟，她父亲可是当年罂粟膏的主要制作者。
叶澜的脸色瞬间惨白，下意识地摸向父亲的笔记本：你撒谎！
苏然突然将信纸揉成一团扔向老张，趁着他躲闪的瞬间拽着叶澜往镇史馆的后门跑。晨雾里，他听见周明的笑声像生锈的锯子：祠堂见，苏警官。记得带上那封信，它会告诉你第七个祭品的真正含义。
跑到巷口时，叶澜突然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个用油布包着的小盒子 —— 里面是半罐暗红色的药膏，标签上写着 止咳糖浆，1994 年 7 月 17 日，正是叶建军笔记本里提到的罂粟膏。
我早就知道。 她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平静，我爸不是英雄，是罪人。但这不能阻止我揭开真相。 她把药膏塞进苏然手里，这是证据，也是钥匙，能打开祠堂地窖的暗门。
苏然看着她眼里的决绝，突然明白林悦那句 小心叶澜 的真正含义 —— 不是提醒他提防叶澜，而是在暗示叶澜会用极端的方式复仇，甚至不惜同归于尽。
他把那封神秘信件重新展开，阳光透过信纸，在地上投下奇怪的阴影 —— 那些扭曲的字迹组成了个完整的眼睛符号，瞳孔里的
字正好对着祠堂的方向。而在符号的边缘，还藏着个极小的签名：赵兰绝笔。
这根本不是林悦写的，是她母亲赵兰二十年前留下的，被林悦藏到了现在。
苏然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二十年前的信件，穿越时空成为指引，而他们追寻的真相，远比想象的更庞大、更黑暗 —— 涉及三代人的罪孽，七个家族的血腥传承，还有盘根错节的权力网络。
他看了眼怀表，上午九点整。离腊月廿九的祭祀，还有三十六个小时。而那封神秘信件里的每个字，都像是倒计时的秒针，催促着他们走向祠堂，走向黑龙潭，走向那场注定无法避免的终极对决。
叶澜已经跑向祠堂的方向，军靴踩在石板路上发出急促的声响，像在敲击命运的鼓点。苏然握紧那封跨越二十年的信件，突然注意到信纸的边缘还粘着根极细的黑色头发 —— 既不是林悦的，也不是赵兰的，长度和质地，与老张警服上沾着的完全一致。
第七个祭品，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人。
苏然的目光投向镇东头的祠堂，晨雾里，那里的轮廓像头蛰伏的巨兽，正等着吞噬所有试图揭开秘密的人。而他知道，自己必须走进去，不仅为了林悦，为了叶澜，更为了那句写在银铃铛内侧的话：七罪归一，潭水为证—— 罪恶终将有清算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