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祈川一激灵，站起身回头，瞧见一个身着漠北服饰的少女站在身后，眉眼间英气勃勃。
他刚才在大殿上见过，是漠北的武定公主。
洛祈川拉开距离，没好气道：“大白天的，你吓我做什么？”
武定公主没理他，探头探脑望向亭子，直言不讳：“我说你们大魏的太子怎么回事？明明有心仪的姑娘，刚才在大殿上为何不直接求陛下赐婚？”
“扭扭捏捏的，一点都没有我漠北男儿有气概，喜欢便光明正大去争取啊！”
她是从沉闷的宴席溜出来的。
觉得大殿里除了千篇一律的歌舞外，只剩下虚伪的迎合，远不如漠北宴会自由酣畅。
她在大魏没有认识的人，瞧见熟悉的身影出来，想趁机问问大魏京城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没想到看见太子跟着，觉得不便打扰，才绕到这边想看看情况，结果还被人挡住了。
洛祈川眸光一动，以为她是对裴晏之有意思，立刻心计上头：“我们太子殿下那可是文武双全，温润如玉，乃万里挑一的好君子……”
好违心，夸不下去了。
武定公主瞥了他一眼，哼了声：“优柔寡断，还没有我漠北男儿一半爽快。”
“你在这做什么？”她问。
洛祈川眉头一扬：“我热的很，出来透透气。”
武定公主扫了眼周围密不透风的花枝草丛，觉得他脑子有病，一脸嫌弃看着湖水。
“那里凉快。”
洛祈川正盯着亭子里的动静，察觉两人目光相接，快要拉出丝来，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好主意！”
话音刚落，“噗通”一声巨响，整个人扎进湖水里，溅起的水花泼了武定公主一身。
武定公主连连后退，手忙脚乱擦拭着脸上水珠，盯着水里扑腾的身影，略略不满。
“你们大魏男子，是不是脑子都有病啊！”
落水声打破了亭子里的宁静。
裴晏之反应极快，直接将身边人拉起来，目光锐利扫向水面。
程央宁瞧着水面上浮动的身影，尤其是荡漾的马尾，又好气又好笑，甚至有些无奈。
洛祈川这家伙，行事总是出人意料，若能把这股劲用在正途上，怕是没什么事做不成的。
洛祈川很快从水里冒出头，湿透的墨发垂在肩上，水珠顺着棱角分明的脸颊不断滑落，在阳光下折射出晶莹的光芒。
他抹了把脸，目光直直盯着程央宁，胸口又醋又闷。
裴晏之脸上染了不耐，语气克制：“你在这里做什么？”
洛祈川双臂轻松划水示意，理直气壮道：“回殿下，今日天热，臣子在水里凉快凉快。”
裴晏之岂会看不出他那点心思，面色微沉，语气严肃几分：“今日乃祈谷大典，庄严隆重，百官与使臣皆在，你如此行径，成何体统？”
洛祈川毫不在意，目光紧盯着程央宁手腕处碍眼的手，刻意拖长了尾调：“殿下说的是，是臣子考虑不周，只是这湖水甚是清凉，臣一时贪图舒爽。”
他都在这了，怎么还不松开！
太子真是个伪君子！
洛祈川觉得刺眼，不再多言，利落游到亭边，双手撑着岸边石头从水中跃起。
他浑身湿透，劲装紧紧贴着身子，勾勒出流畅线条。水珠淅淅沥沥从衣角滴落，脚下迅速晕开一大片水渍。
洛祈川毫不在意这副落汤鸡的模样，径直朝亭中走来。
裴晏之见他衣衫尽湿，紧贴身躯，实在不雅观。立刻上前一步，将身边人严严实实挡在身后。
沉声道：“你衣衫不整，有伤风化，莫要惊扰了旁人！”
这时，一道身影悄无声息从亭外连接的回廊阴影处走来。
谢衡面色冷峻，手腕一扬，将披风精准扔到洛祈川怀里，声音淡漠：“披上。”
洛祈川接过披风，故意甩了甩头，水珠溅了谢衡一脸。
他将披风抖开，大摇大摆披在身上，系带时还故意朝程央宁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多谢表兄。”
谢衡眼神冷得似冰，与他拉开距离：“别乱喊！”
洛祈川得寸进尺：“我母亲与贵府的谢老夫人有些渊源，论起来，喊你一声表兄也不过分吧？”
气死你们！气死你们！
一个两个都围着程央宁转！
谢衡也一把年纪了，不想着赶紧成家，总黏着程央宁做什么！
还有太子，刚说了不立妃，转头就来招惹程央宁，就不怕坏了她的清誉吗！
他们把人让给他怎么了！
程央宁看着洛祈川这般胡搅蛮缠，挑衅完裴晏之，又开始挑衅谢衡，真是一刻也不消停。
怪不得人神共愤。
谢衡直接无视洛祈川的聒噪，目光径直落在程央宁身上：“你兄长在寻你，先跟我回去。”
程央宁顺势而为，将手腕从裴晏之虚握的掌心抽离：“殿下，我先回去了。”
裴晏之掌心一空，心里也跟着空落落的，但周围有人，怕影响她清誉，微微颔首示意。
见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洛祈川死皮赖脸要跟上去，被裴晏之拦住。
“小侯爷这般模样，实在有失体统。祈谷大典尚未结束，各国使臣皆在，莫要让人看了我大魏的笑话。”
“你先去寻个地方整理仪容，再回大殿也不迟。”
洛祈川悻悻停下脚步，心里憋闷得厉害，但能扰乱裴晏之与程央宁独处，只觉得今日的狼狈也值了。
等他抓住程央宁的心，让他们都去哭吧！
-
谢衡引着人拐入小道。
程央宁跟在他身侧，眼波流转间，伸出纤细手指故意勾了下他的手。
指尖触及的瞬间，手腕被人攥住。
谢衡顺势一带，直接将人困在粗壮的古槐树下，身影瞬间把人笼罩。
他低头逼近，眸子里翻涌着压抑的暗流，声音低沉得近乎危险：“程清瑶前脚刚与二皇子私会被赐婚，你后脚还敢与太子在亭中单独相处，非要引火烧身才甘心？”
他太了解她了。
从她回府后的每一步算计，每一回看似无意、实则精心的撩拨，他都看在眼里。
他心中清楚，她是有意接近裴晏之的。可正是因为太过清楚，才更加困惑与恼怒。
程清瑶刚刚才因为与二皇子私会被当众点破，成为二皇子侧妃。她何其聪明，怎么会不明白在这个风口浪尖上与裴晏之单独相处会带来怎样的风险？
她难道就不怕重蹈覆辙，引火上身吗？
以他对她的了解，若她真对太子妃之位有兴趣，根本无需如此迂回，更不必周旋在其他男子之间。
她现在这样，看似与裴晏之亲近，实则更像是在吊着裴晏之，好似在享受掌控与牵引的感觉。
尽管他能看透她所有行为，还是无法冷静下来。
当裴晏之说倾心她，当荣贵妃提及裴晏之的亲事，他都怕她玩火自焚，陷入东宫之中。
届时就算他想要护着她，也会变得束手束脚。
其实他更怕她假戏真做，怕她被裴晏之的温润如玉所打动，不知不觉中将那颗包裹着层层算计的心打开。
谢衡心中冷笑。
这种清醒的沉沦，明知是陷阱却依旧甘愿踏入的矛盾与挣扎，是对他最大的折磨。
程央宁微微蹙眉，声音带着委屈：“……表兄弄疼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