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明的证词如同最后一块拼图,严丝合缝地嵌入由魏长明日记、录音构成的证据版图。一幅关于贪婪、背叛与谋杀的完整画卷,已清晰得令人胆寒。季西风将初步整理好的电子证据包通过最高级别的加密通道发给了宋晚,随附的只有一句话:「箭在弦上。」
“华晟”顶楼,宋晚独自在办公室里反复审阅着这些凝聚了血与泪的证据。屏幕上冰冷的文字和音频里父亲季成刚毫无感情的声音,让她胃里阵阵翻搅,但一种更为冷硬的东西在她眼底凝聚。十年饮冰,难凉热血。此刻,热血未凉,却已凝成了复仇与昭雪的坚冰。
她召来了绝对核心的三人:首席法务官、公关总监,以及刚从滨海市返回、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季西风。
没有寒暄,没有多余的情绪。巨大的电子屏上投射出关键证据的摘要和对手可能采取的反击路径图。
“法律层面,”宋晚看向法务官,声音清晰如冰凌撞击,“以李国明证词、魏长明日记原件及录音为核心,配合我们之前掌握的季氏与林修文灰色资金往来证据,立即起草刑事控告状及民事赔偿诉状。控告对象:季成刚、张宏远(虽死,但其遗产及关联公司需承担责任)、陈永康。罪名:诬告陷害、职务侵占、重大责任事故(城西)、并涉嫌谋杀(指向我母亲李秀兰,此条需谨慎,作为后续调查方向提出)。”
“舆论层面,”她转向公关总监,“准备三波投放。第一波,匿名释放季氏与林修文利益输送证据,引发市场震荡和公众关注,试探对方反应。第二波,抛出‘翠湖园’项目审计造假疑云,引导深度调查。第三波,也是决胜波,在司法程序启动的同时,全面公开核心证据,形成舆论海啸。所有通稿、证据链解读、媒体渠道,必须同步、精准、致命。”
最后,她看向季西风。他坐在阴影里,左臂的伤让他看起来比平日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沉郁,但那双眼睛里的锐光却丝毫未减。
“季总,”她用了这个疏离的称呼,意在划定此刻战场的界限,“季氏内部的反应,以及你父亲可能采取的极端手段,需要你来做评估和预警。尤其是,他是否会动用……非商业规则的手段。”
季西风迎上她的目光,看到了她刻意压抑下的决绝,也看到了那决绝之下,不易察觉的、对他的倚重。“他会。”季西风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法律和舆论是他的第一层防御。当他发现这些即将被击穿时,他会动用一切资源,包括那些见不得光的力量。灭口、制造意外、甚至是……直接针对你我的物理威胁。”
他的话让房间内的温度骤降几分。
“我会动用我所有的人脉和资源,监控他核心圈子的动向,尤其是与境外势力、以及某些灰色地带人物的联系。”季西风继续道,语气沉稳,“同时,‘华晟’和你个人的安保级别必须提到最高。我建议,在总攻开始前,你暂时离开这里,转移到更隐蔽的安全屋。”
宋晚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我不能走。我在这里,‘华晟’的军心才稳。这个时候消失,等于未战先怯。”她顿了顿,看向他,“我的安全,可以交给你安排。但这里,必须守住。”
这是一种极大的信任。季西风深深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好。安保我会重新布置。你自己,务必小心。”
战略部署已定,四人又就细节反复推演了数个时辰,直至夜深。法务官和公关总监领命而去,办公室内只剩下季西风和宋晚。
窗外的城市灯火通明,却照不亮两人之间沉重的静默。
“那个‘康宁中心’的医生,”季西风忽然开口,打破了寂静,“有初步线索了。七年前,本市确实有一家叫‘康宁国际健康管理中心’的私人机构,背景复杂,主要接待高端客户,但在六年前突然关闭注销,负责人和主要医护人员都去向不明。我正在追查当时在那里工作过的、符合你描述特征的男医生。”
宋晚的心猛地一沉。母亲果然去过那里!在父亲出事前后,她去一个背景复杂、旋即关闭的私人健康中心见一个医生?这绝不可能是寻常体检。
“尽快查清楚。”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我母亲的死……我必须知道真相。”
季西风看着她眼中深藏的痛楚,一种想要将她拥入怀中隔绝所有风雨的冲动再次涌起,却被他强行压下。现在不是时候。
“我会的。”他承诺道。
他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脚步顿住,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却清晰地传来:“宋晚,无论发生什么,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看到真相大白,才能……看到以后。”
说完,他拉开门,身影融入门外走廊的光影中。
宋晚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良久,才缓缓抬手,按住了自己突然加速跳动的心脏。
风暴的前奏已经奏响,刀剑即将出鞘。而在这场你死我活的战争背后,关于母亲的那条幽暗线索,如同潜行的毒蛇,正悄然将更深的仇恨与悲伤,注入她的血脉。
她转身,看向保险柜的方向。那里,锁着母亲的骨灰,和那份染着少年赤诚与十年血泪的婚书。
快了。就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