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请求发出去的瞬间,顾星晚指尖还沾着点丝绒布料的灰蓝色绒毛。她刚把苏娅婷那条鱼尾裙的裙撑最后一次熨烫平整,衣架挂钩轻轻叩在衣柜金属杆上,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像串起这场跨国对话的前奏。
屏幕很快亮起来,苏念安那边是凌晨三点的纽约,背景里能看见曼哈顿的天际线浸在淡紫色的晨曦里,她刚结束一场长达四小时的视频会议,发梢还带着被空调吹得微乱的弧度。“刚看见你消息,”苏念安伸手揉了揉眉心,无名指上的银戒在晨光里泛着细闪,“我妈是不是又缠着你改领口?”
顾星晚笑出声,把手机架在缝纫机上,镜头刚好能拍到身后衣架上挂着的三件礼服。浅香槟色的丝绸在午后阳光里流动着光泽,苏娅婷那件的领口处还别着枚珍珠别针,是顾星晚临时加上的装饰。“你爸倒是没提要求,就是试穿时总说像要去参加颁奖典礼,”她走过去拎起顾清感那件深灰色西装,衣摆处暗藏的暗纹在光线下显露出细碎的星点,“我在里衬加了层羊绒,他冬天穿也不会冷。”
苏念安的目光落在那件西装上,忽然安静了几秒。“去年他生日,我给他买的那件羊绒衫,他是不是一直没穿?”她轻声问,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桌面的咖啡渍。顾星晚想起顾清感每次视频时总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旧毛衣,领口磨出了毛边也不肯换,忍不住叹了口气:“他说等你回来一起穿新衣服才像样。”
屏幕那头传来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苏念安大概是在记什么日程。“下个月项目结束就能回去了,”她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雀跃,“到时候我妈肯定要拉着我拍全家福。”顾星晚顺着她的话头提起正事,转身从抽屉里翻出一叠设计稿,纸张边缘被画得密密麻麻,铅笔线条在光线下泛着柔和的灰调。
“给你也设计了套衣服,”她把最上面那张推到镜头前,素白的画纸上,一条月白色长裙蜿蜒着流淌下来,裙摆处用银线绣着细碎的星子,像把银河裁成了裙裾,“你上次说喜欢简洁点的款式,但又怕太素净,我在腰间加了条可拆卸的丝绒腰封,正式场合能系上,平时穿就拆下来。”
苏念安的眼睛亮了亮,身体不自觉地往前倾了倾。“袖口是不是做了收紧设计?”她指着画稿上的细节,“我记得你知道我总爱卷袖子。”顾星晚点头,忽然想起高中时两人在画室偷摸画画的日子,苏念安总穿着宽大的校服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铅笔灰蹭得满手都是。“那会儿你总说我的画稿像被猫抓过,”她笑着翻到下一张,是张细节图,领口处用淡金色丝线绣着朵极小的铃兰,“你妈说你小时候最爱的花就是铃兰,总蹲在院子里看半天。”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阳光透过叶隙在画稿上投下晃动的光斑。苏念安忽然伸手捂住嘴,肩膀轻轻颤了颤。“你怎么知道的,”她的声音带着点哽咽,“我以为他们早忘了。”顾星晚想起上周去苏家老宅,在阁楼的旧相册里翻到张泛黄的照片,扎着羊角辫的苏念安蹲在铃兰丛前,手里举着朵刚摘的花,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你爸特意把相册找出来给我看的,”顾星晚拿起那张照片对着镜头晃了晃,“他说你每次视频都躲着不说想家,却总在深夜往家里寄东西。”苏念安低头抹了把眼睛,再抬头时眼角还泛着红,却笑得格外灿烂:“那你得把裙摆做长点,我要穿着它在院子里转圈,让铃兰花瓣落满身。”
顾星晚顺着她的话开始修改设计稿,铅笔在纸上沙沙游走,很快添上几笔裙摆的褶皱。“用的是真丝双绉,垂感好又不容易皱,”她一边画一边说,“你坐飞机回来也不用担心压出褶子。对了,你上次说喜欢的那款香水,我托人在巴黎买了小样,到时候缝在衣领内侧的香囊里,走路时会散点淡香。”
苏念安忽然打断她:“星晚,你还记得我们高中时在天台偷偷煮火锅吗?”她的声音里带着点怀念的暖意,“你把校服外套铺在地上当桌布,结果油洒上去洗不掉,被教导主任抓着训了一下午。”顾星晚笑着点头,笔尖在纸上顿了顿,忽然在裙摆处加了串细小的流苏:“那会儿你总说要穿我设计的衣服去参加毕业舞会,结果临到头却发着烧在医院打点滴。”
“所以这次一定要补回来,”苏念安的指尖在屏幕上轻轻点了点,“我要穿着你设计的裙子,跟你还有我爸妈一起去看外滩的夜景。”顾星晚忽然想起苏娅婷昨天试穿礼服时,偷偷拉着她说想让念安穿得像个小公主,又怕她嫌幼稚;顾清感则在一旁假装看报纸,耳朵却竖得高高的,听见“念安”两个字时,报纸角都被捏出了褶皱。
她把设计稿翻到背面,那里画着件短款小外套,米白色的羊绒上用银线绣着半轮月亮。“你总说纽约的秋天风大,”顾星晚的声音软下来,“这件外套可以搭在裙子外面,口袋里还缝了个小口袋,能装下你的口红和门禁卡。”苏念安看着那件外套,忽然想起去年冬天自己加班到深夜,走在空无一人的街头,冷风灌进大衣时,总想起顾星晚高中时织给她的那条围巾,毛线粗糙却暖得让人想哭。
视频通话的时间一点点溜走,窗外的阳光渐渐变成温柔的橘色,给衣架上的礼服镀上了层金边。苏念安那边的天色已经大亮,她面前的文件堆得像座小山,却还是舍不得挂电话。“布料用的是你最喜欢的桑蚕丝,”顾星晚拿起块月白色的面料对着镜头,丝线在光线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泽,“我托人从苏州带的,比进口的更亲肤。”
“等我回去,我们去巷口那家馄饨店好不好?”苏念安忽然说,眼睛亮晶晶的像盛着星光,“就穿你设计的新衣服去,让老板娘看看我们念安出息了。”顾星晚想起那家开了二十多年的老店,木桌凳总带着股淡淡的葱花味,老板娘总爱捏着苏念安的脸说这姑娘以后准是个有大出息的。
挂电话前,苏念安忽然说:“星晚,谢谢你还记得我所有的小习惯。”顾星晚望着屏幕里她笑起来时眼角的浅浅梨涡,忽然觉得那些画了又改的设计稿,那些在深夜里反复调整的细节,都有了最温暖的归宿。她低头看了看画稿上被圈出来的修改处,那里写着“念安说袖口要留三厘米的余量”,字迹被摩挲得有些模糊,却藏着比星光更璀璨的温柔。
暮色漫进工作室时,顾星晚把设计稿收进文件夹,金属搭扣合上的瞬间,她仿佛已经看见下个月的全家福里,苏念安穿着月白色长裙站在中间,裙摆上的星子与顾清感西装上的暗纹遥相呼应,苏娅婷的珍珠别针在阳光下闪着光,像把所有思念都串成了永恒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