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还在刮，叶璃的肩头已经麻木。
她背着谢无妄，踩着碎裂的冰层往前走。脚下的地在抖，每一步落下都有细缝蔓延开来。远处传来沉闷的断裂声，像整座山正在被撕开。
谢无妄伏在她背上，呼吸断断续续。他的手臂垂着，雷锤还握在手里，但电光已经熄了大半。他忽然动了一下，声音很轻：“有人……在抽走霜崖的灵脉。”
叶璃没停步。她知道他说的是实话。这片土地是夜昙氏的根基，结界靠族人魂力维系。可现在，结界在崩，山体在裂，连空气都带着腐味。
她刚想开口，胸口猛地一烫。
心焰罗盘醒了。
不是震动，不是提示，而是直接烧进了她的脑子。一幅画面强行挤进来——
青冥跪在地上，面前是一团翻滚的黑雾。那雾里浮着一只眼睛，血红色，瞳孔是旋转的裂痕。他双手捧着一块块木牌，上面刻着名字。叶璃认得那种样式，那是夜昙族人的魂牌，死后由长老封存于禁地。
一块魂牌燃起绿火，化作光流钻进黑雾。下一秒，黑雾发出低笑：“命魂七成已归，九星连珠之时，便是回廊重开之日。”
画面一闪，又换了一幕。青冥站起身，手中权杖点地，脚下阵法展开，连接着地下无数细线。那些线另一端，全通向霜崖深处的墓穴。
叶璃咬住牙关，冷汗顺着额角滑下。
这不是幻觉。这是记忆。是罗盘从她血脉里挖出来的真实。
她停下脚步，把谢无妄轻轻放在一块巨岩下。他的脸白得吓人，左眼眼罩裂开一道缝，渗出血丝。她伸手扶他，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你看到了？”他问，声音沙哑。
“看到了。”她说，“青冥在用族人魂魄喂养冥渊。”
谢无妄闭了下眼，再睁开时，雷纹石泛起微光。他抬起右手，雷锤突然剧烈震颤，锤头对准东方，嗡鸣不止。
“那魂牌……”他喘了口气，“我见过记载。失败的祭祀者，魂不得安，会被制成命引，用来打通两界通道。他们不是死人，是活祭品。”
叶璃盯着他：“你说他早就在布局？”
“不止是布局。”谢无妄喉咙发紧，“他是故意让你查到线索，一步步把你引出去。护山兽反噬，裂缝出现，残片闪现……全是饵。他要你离开霜崖，好让他继续收割命魂。”
叶璃没说话。她慢慢站起身，手按在腰间月牙魂器上。狐火从掌心涌出，顺着经脉爬升，在她面前凝成一把剑。剑身通红，边缘跳动着蓝焰。
她看向东方。天边灰蒙，云层压得很低。罗盘在她体内稳定指向那个方向，像一根铁针扎进血肉，不容偏移。
“我去浮岳。”她说，“现在就去。”
谢无妄想撑起身体，试了两次都没成功。他靠在岩壁上，抬头看她：“你一个人去不了。你现在走一步都会喘，刚才那一眼记忆，已经耗了你大半力气。”
“我不需要你提醒我有多弱。”她低头看他，“但我必须动。再晚，剩下的族人也会变成魂牌上的一个字。”
他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笑了下：“你还记得寒髓台上的事吗？我说过，你要活着，我也要活着。一起进，一起出。这是命令。”
“你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拿什么命令我？”
“拿这个。”他抬起左手，指尖划过自己掌心，鲜血流出。他将血抹在雷锤上，锤身顿时亮起一道紫纹，“玄骸的魂契，认主不认形。只要你带着它，我能感应到你。就算我在睡，也能醒来。”
叶璃看着那把锤。它已经残破，表面布满裂痕，电光忽明忽暗。但她知道，这东西能护她一段路。
她伸出手，接过雷锤。
刚握住，锤身就震了一下，像是回应什么。她把它别在腰侧，重新背起谢无妄。
“你不该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我。”她说。
“因为它重要，才给你。”他靠在她肩上，声音越来越低，“要是你死了，它也没用了。”
她没再说话，迈步向前。
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强。走过一片冰原时，前方突然塌陷，一道深沟横在路中。冰雪从两侧滑落，砸进沟底，久久听不到回响。
她绕行而过，脚底打滑，差点摔倒。谢无妄在她背上咳了一声，血滴落在她衣领上。
“放下我。”他说，“你带不动我走完全程。”
“闭嘴。”她调整姿势，把他往上托了托，“你要是敢在这时候死，我就把你埋在浮岳门口，让青冥天天踩你坟头。”
他低笑一声，没再挣扎。
他们继续前行。翻过一座矮丘后，叶璃忽然停下。
罗盘在跳。
不是指方向，是在警告。她的视线扫向身后，只见霜崖主峰顶端，一道巨大裂痕正迅速扩张。山体倾斜，积雪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砸向下方的祭坛与宫殿。
那里曾是夜昙氏的圣地。
现在，只剩崩塌。
她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转身向东。
风更大了，吹得她发间的金丝叮当作响。狐火长剑在她手中未散，雷锤贴着她的腰，偶尔闪出一丝电光。谢无妄伏在她背上，呼吸微弱，但仍有温度。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一串脚印。是狼爪印，深深浅浅，通向远方。
她认得这痕迹。是苍牙留下的。那家伙来过霜崖，留下这条路，却没有现身。
她沿着脚印走。地面不再那么滑，但震动未停。天色越来越暗，像是夜晚提前降临。
她不知道这一路能走多远，也不知道浮岳等在前方的是什么。
但她知道一件事。
青冥以为她只是钥匙。
但他错了。
她是焚尽虚妄的火，是撕开谎言的刃。
她走到一处高地，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霜崖。
主峰已经塌了半边，烟尘冲天。而在那废墟之上，隐约浮现出一个影子。绿色长袍，蛇形权杖，静静立于断崖边缘。
没有追来。
也没有喊话。
只是站着，像在送别。
叶璃收回目光，抬脚迈下山坡。
狐火长剑在前引路，雷锤在后呼应。她的脚步很稳，一步一步，踏在碎冰与冻土之上。
东边的天，依旧灰沉。
她低声说：“等着我。”
脚下的地突然一颤。
一块岩石从坡上滚落，砸在她脚边，裂成两半。裂缝中，露出半枚木牌，上面一个“昙”字，已被烧得发黑。
她弯腰捡起，攥进掌心。
血从指缝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