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妄踩进地宫入口的瞬间，黑暗像水一样涌上来。他没有停下，右脚落地时微微屈膝卸力，左手按在墙边石缝里，指尖触到一层湿冷的苔藓。夜雾从上方飘落，缠在肩甲边缘，被雷能震散成细碎光点。
他贴着墙往前走，脚步很轻。雷纹石在眼罩下发出微弱紫光，照亮前方三步内的地面。砖石拼成圆形阵图，中心刻着一道裂痕，像是被人用利器硬生生劈开过。他蹲下身，将雷锤尖端抵在裂缝边缘，一丝雷息顺着金属探入。
地砖忽然震动。
符文从裂痕中浮起，呈暗红色，排列方式与玄骸古籍记载的守御阵完全相反。那些线条像是活的一样，顺着雷息倒流而上，直冲他的手腕。谢无妄立刻抽手后退，但已经晚了。
雷纹石猛地发烫，一股吸力从左眼传来，像是有东西在往里钻。他的灵力不受控制地往外泄，经脉像是被铁线拉扯，每寸肌肉都在颤抖。他咬牙单膝跪地，右手撑住雷锤才没倒下。
紫光越来越强，照得整个地宫泛出诡异色泽。他抬手想摘下眼罩，却发现手指僵硬，连动一根都难。雷能在他体内乱窜，有的冲向头顶，有的撞向胸口，几乎要撕开脏腑。
他低吼一声，强行调动外界游离的雷能。头顶岩层深处本就积压着暴风雨前的能量，此刻被他引动，丝丝电弧从天花板垂落，钻进他的铠甲。两股力量在他体内对冲，一边被吞噬，一边疯狂填补。
剧痛让他额头青筋暴起，但他没松手。雷锤始终插在地上，成了导引外力的支点。他靠着这股反作用力，一点点把失控的灵力拽回来。
就在他快要稳住的时候，身后传来衣料摩擦的声音。
青冥站在阴影里，双手拢在袖中，脸上带着笑。他没有靠近，只是看着谢无妄挣扎的样子，像是在看一场早就安排好的戏。
“你还在用雷鸣之术试探月神禁制？”他开口，“真是可笑。你们玄骸这一脉，学到的从来就不是完整的。”
谢无妄喘着气，抬起右眼盯住他。“那你呢？躲在这里装神弄鬼，就是为了看我出丑？”
“我只是提醒你。”青冥向前半步，灯光落在他额前的翡翠石上，“有些封印，不是靠蛮力能破的。尤其是……当你体内的雷核，本就是当年埋下的锁链。”
谢无妄冷笑。“所以你现在不动手？等我被这破阵吸干？”
“我不需要动手。”青冥目光扫过地面，“你看。”
谢无妄低头。那道裂缝正在扩大，符文因能量激荡而崩解，碎屑中露出一块巴掌大的石板。它半埋在土里，表面刻着扭曲的线条，像是一幅地图，但只有一半。
他认得这种纹路。是初代留下的标记，指向幽原荒漠的方向。
他立刻扑过去，右手刚触到石板边缘，袖风忽至。青冥一挥手，一股气流将他掀退两步。石板悬在裂缝上方，微微颤动，却没有掉落。
“你说得对。”青冥声音平静，“我不杀你。因为你的痛苦，比死更有用。”
谢无妄撑着雷锤站起来，嘴角溢出血丝。他没再冲上去，而是盯着那块地图，脑子飞快转动。刚才那一波反噬耗掉了他大半灵力，现在强行抢夺，只会让自己彻底失控。
他必须拖时间。
“你和冥渊合作，就是为了这个？”他问，“一块残缺的地图？”
“这不是普通的地图。”青冥抬起手，指尖轻点空气，仿佛在描摹什么，“它连着幽原地底的雷脉阵眼。只要集齐四块，就能打开通往永夜回廊的暗门。”
“然后呢？让冥渊吞掉五域？”
“不是吞。”青冥摇头，“是重塑。旧秩序早就该毁了。叶璃那样的灾星，你不该护着她。”
谢无妄眼神一冷。“你知道她的事？”
“我知道很多事。”青冥笑了，“比如，你左眼这块雷纹石，根本不是战利品。它是初代月神亲手植入的监视器。每一次你使用雷能，都会传回一段波动信号。”
谢无妄瞳孔收缩。
“你不信？”青冥抬手指向他左眼，“刚才的反噬，你以为真是阵法作祟？那是雷纹石在执行清除程序——针对所有可能觉醒双生同频的人。”
地宫陷入沉默。
谢无妄缓缓握紧雷锤。他知道青冥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对方在等什么，在逼他做什么？
他忽然想到叶璃临别时的眼神。那种不安，不是因为担心他受伤，而是因为她听见了什么。
心焰罗盘说了什么？
他来不及深想，地面又是一震。那块地图开始下沉，眼看就要重新被裂缝吞没。
他不能再等。
右脚猛踏地面，雷锤砸向身旁石柱。整根柱子应声裂开，积蓄的雷能顺着断裂处爆发，化作电网横扫整个空间。青冥皱眉后退一步，抬袖挡下冲击。
就是这一刻。
谢无妄借着爆炸的气浪冲出，直扑裂缝。他伸手抓向地图，指尖终于碰到冰冷石面。
可就在他发力上提的刹那，左眼雷纹石再次爆闪紫光。
一股更强的吸力从内部炸开，他的手臂猛然一沉，像是骨头被什么东西咬住。整个人向前踉跄，膝盖重重磕在石沿上。
地图滑脱。
他抬头，看到青冥正冷冷望着他，手指还停留在半空。原来刚才那一击，并非纯粹的反击，而是对方用幻术引导了他的动作。
“你太依赖这股力量了。”青冥说，“可它从一开始就不属于你。”
谢无妄没说话。他慢慢把手收回，抹掉嘴角的血。雷锤拄地，支撑着他摇晃的身体。他知道现在逃不出去，也知道对方不会杀他。
那就只能耗。
他闭上右眼，集中精神感应外界雷能。头顶岩层的电场仍在波动，虽然微弱，但足够他续接一线生机。他不敢再大规模引动，只能一点一点吸收，藏于经脉深处。
青冥似乎看出他的打算，却没有阻止。他只是走到裂缝边，俯身捡起那块地图，轻轻拂去灰尘。
“你不必白费力气。”他说，“下一阶段的阵眼在祭坛铜钟下方。叶璃很快就会去那里。”
谢无妄猛地睁眼。
“她会触发金手指，唤醒更深的记忆。”青冥转身走向阴影，“而你，最好想清楚——你是想做一把被操控的刀，还是……真正掌控雷的人。”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逐渐模糊，最后消失在角落深处。
地宫重归寂静。
谢无妄一个人站着，呼吸沉重。左眼还在发烫，雷纹石的紫光渐渐转弱，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没有消失。他知道青冥没走远，对方就在某个看不见的地方，等着下一步变化。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全是汗，混着血迹黏在雷锤柄上。刚才那一搏，不仅没拿到地图，反而让雷核受损。现在每动一下，肋骨下方就像有针在扎。
但他不能停。
叶璃要去铜钟那里。如果青冥说的是真的，她会遇到危险。而他，是唯一能赶在变故发生前拦住她的人。
他用力甩了甩头，把混乱的思绪压下去。右眼恢复焦距，扫视四周。地宫出口还在原位，阶梯完好。他一步一步往回走，脚步不稳，却没停下。
走到一半，他忽然停住。
地面那道裂缝，不知何时合拢了。符文消失，砖石恢复如初，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那块地图留下的凹痕，还留在中央。
他盯着那个坑，站了几息时间。
然后继续往上走。
当他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背后传来轻微响动。像是石头摩擦，又像是风穿过缝隙。他没有回头，加快脚步冲向洞口。
外面天色未亮，祭坛笼罩在薄雾中。舞姬早已退场，鼓声停止，月石黯淡无光。他趴在洞口边缘，确认四周无人后，才翻身上来。
刚落地，胸口突然一闷。
雷纹石毫无征兆地跳动了一下，紧接着，一道陌生的记忆碎片冲进脑海。
画面里，一个身穿紫金战甲的男人跪在雪地中，背上插着一把狐火长剑。他抬头望向远处，嘴里喊着一个名字。
那个名字，和他的一模一样。
谢无妄踉跄后退，撞上石柱。他扶着额头，冷汗直流。这段记忆不属于他，可感觉如此真实。
是谁？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画面？
他还没理清头绪，远处钟楼忽然响起一声闷响。
铜钟被敲动了。
声音很低，却穿透雾气，直击心神。他知道，那是叶璃动手了。
他咬牙站直身体，拖着雷锤往钟楼方向奔去。
每跑一步，左眼就更烫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