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整整两天,全是磨人的整理活儿。头天早上黎簇碰着干尸还直打哆嗦,可到了黄昏,他竟也能像吴邪那样,把那些干尸当成没生命的物件来搬——在沙漠里,恐惧这东西,熬着熬着就淡了。
果然如吴邪所料,他们在卡车上翻出不少压缩饼干。整理累了,就蹲在沙地上掰块饼干啃,就着海子的水咽下去。至于水干不干净、饼干有没有受潮,这会儿哪顾得上琢磨?
眼下最要紧的,是活着。
难道不是吗?在这种条件苛刻的地方待上几天,啥讲究都得抛了,最要紧的就是活着——只有活着,才能算个“人”;死了,就只剩摊没人搭理的死物,谁还管你以前是啥样。
况且眼下还算幸运,他们手里有从卡车上翻来的压缩饼干,虽不算多,但至少不用空肚子硬扛。有吃的,就有盼头,这比啥都强。】
观影厅里,齐铁嘴捻着胡须道:“这话在理。老话讲‘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在沙漠里,活着就是最大的青山。”
黎簇点头:“那会儿我才算真明白,以前在城里琢磨的那些‘没意思’‘不好玩’,全是闲的——真到快饿死的时候,能有块饼干啃,比啥都强。”
胖子拍了拍他的肩:“小伙子总算开窍了!”
黎簇差不多已经和这里的人混熟了。
有的话不过脑子也能说。
就比如说,“神经病。”
霍秀秀轻声道:“其实这样也挺好,有吃的,有同伴,再难的日子也能熬过去。”
解雨臣点头:“嗯,比一个人孤零零的强。”
一屋子人看着屏幕里的画面,都没再说话——在生存面前,所有的矫情和讲究都成了浮云,活着,才是最实在的事。
可那后来的关根在这片大大的沙漠中就是孤身一人。
要说为什么就他一人,因为他相信的就只有自己。
【之后他们找了处远些的沙丘,把所有车里的尸体都扒拉出来往那边运。起初还想好好埋,可尸体数量实在太多,仨人累死累活也整理不完,最后只能从沙丘顶上把尸体往下抛——让沙子带着尸体滑进底下的沙谷,权当用这些遗骸把空谷填一填。
到第二天下午,粗略一数,埋下去的尸体竟有一千多具,堆在沙谷里,成了座怵人的死人堆。
吴邪看着那片沙谷,忽然说要给这些死去的军人立个墓碑。挖坑的时候,黎簇问:“吴老板,墓碑上写啥名儿好?”
吴邪蹲在沙地上琢磨:“叫啥呢……不管他们当年为啥来这儿,人都死了,尊重死者总是该的。”
“那就叫‘千人烈士纪念碑’呗!”黎簇脱口而出。
王盟却摇头:“‘烈士’听着是光荣,可总觉得有点堵得慌,不如起个带点人文情怀的?”
吴邪转头瞅他,挑眉:“人文情怀?你还懂这个?”
王盟挠着头嘿嘿笑:“就……就以前听店里客人说过,觉得这词儿挺好的。”】
观影厅里,胖子咂舌:“一千多具尸体……这规模,当年得是多大的队伍啊。”
吴三省眉头皱得紧:“看这数量,怕是整支运输队都折在这儿了。小邪要立墓碑,是个念想。”
吴邪就是这么个人。
别看他有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冷得像能冻死人,可心里头藏着块软地方——就像沙漠里的海子,表面看着清冷静寂,底下却藏着股子能活人活命的温劲儿。
他这人也怪,平日里看着软乎乎的,像水似的能顺着弯儿走,可真到了要紧关头,又能硬得像寒冬里冻住的冰,锋棱利角一点不含糊。
霍秀秀先笑了:“可不是嘛!吴邪关根就是这样,嘴上能把人怼得跳脚,可真遇上事,比谁都护着身边人。”
解雨臣点头:“他这性子,外圆内方。看着好说话,底线比谁都清楚。”
当然也正是因为这股子韧劲,他被骗了一次又一次。
【黎簇蹲在沙地上,用手指画着圈琢磨了会儿,抬头道:“不如叫‘离人悲’吧?‘离人’——就是离开家乡的人,再也回不去了。至于哪个‘悲’,就是‘空悲切’的那个悲呗。”】
观影厅里,霍秀秀轻声道:“‘离人悲’,这名字听着有点酸,却挺贴题——这些人埋在沙漠里,可不就是离了家乡、再也回不去的离人嘛。”
黎簇挠挠头:“那会儿瞅着那堆尸体,就想起以前邻居奶奶总说‘出门在外,平安回家最要紧’,这些人怕是再也回不了家了,就琢磨出这么个名儿。”
苏万在旁边笑:“没看出来啊,你还有这文采?”
“别埋汰我了,”黎簇摆手,“就是随口想的,哪有啥文采。”
关根靠在椅背上,看着屏幕里黎簇认真的样子,嘴角勾了勾——他记着当时王盟后来想起来这名字,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说:“太悲了,他们埋在这儿已经够苦了。回不去更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