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顺着鱼线往上爬。
肩骨早碎成了齑粉,可图腾铠的冷意顺着脊椎钻进来,把痛觉碾成了细沙。
每往上挪一寸,鱼线就勒进锁骨三分——这不是普通的线,是九百代容器的怨魂拧成的“怨道”,每根纤维里都缠着临终前的尖叫。
“别回来……这里没有神。”
左边突然浮起个虚影。
是个穿灰袈裟的僧人,半边身子焦黑,正自焚般蜷缩着,嘴唇开合的口型和我在池底听见的一模一样。
再往上两步,又有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飘过来,脸上的皮被剥得只剩红肉,指尖对着我拼命摇晃。
他们的影子叠在鱼线上,像被风吹散的纸人,碰一下就碎成星屑。
“陈丰。”惊云的声音从怀里渗出来,带着烧红的铁般的烫意。
我低头看它,这只跟了我三年的灰鼠此刻浑身发抖,幽蓝血液正顺着爪子缝往外淌,在半空凝成米粒大的符点。
那些符点晃了两晃,突然排成一行小字——是《蜕皮经》的第七卷,我在野人山破庙残页里见过半句,“饵若不真,钩不得动”。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归墟会钓了九百年,他们要的从来不是钥匙,是“愿者上钩”的戏码。
我摸着肩甲上的血痕笑了,指甲缝里还嵌着母亲临终前塞给我的银戒——她当时说“你是真的,我们是假的”,我以为是疯话,现在才懂,这是破局的钥匙。
越往上,图腾铠的共鸣越烫。
那些死在钓竿下的容器记忆开始往识海里钻:有个穿蓝布衫的男人,最后一刻想扯断鱼线,结果被抽走魂魄,做成了钓竿上的铜铃铛;有个穿护士服的女人,用指甲在墙上刻“救命”,指甲盖全翻起来,血字还没写完就被拖走了。
他们的恐惧像冰碴子,扎得我太阳穴突突跳——我不能重蹈覆辙,必须让祭坛以为,我是只被驯服的猎物。
“心匿符,断。”我咬着牙扯断最后一缕精神屏障。
悲伤突然涌上来,像被人撕开了肋骨,父母倒在血泊里的脸、妹妹攥着布熊的手、还有那天暴雨里的警笛声,全他妈在眼前转。
眼泪顺着铠甲缝隙淌下来,在表面凝成一层亮晶晶的膜——这是“哀恸之膜”,能让感知者误以为猎物在崩溃。
鱼线突然抖了抖。
我抬头,看见顶端的祭坛轮廓了。
朱红的柱子,青瓦的飞檐,檐角挂着九串铜铃——每串铃铛里都锁着个容器的魂。
有什么东西顺着鱼线探下来,像冰凉的手指戳进识海——是主祭的意志,在检查“猎物”是否已被洗脑。
影织层启动。
我把体内九大能力压到最低频段,连血莲纹的光都调成了暗哑的红。
同时摸出哭声刃,在手腕上划了道口子。
血滴坠在鱼线上,逆着方向往上爬,每颗血珠触线就“轰”地炸开,变成一朵微型谎花——花心里映着我跪地求饶的画面,哭腔里带着哭丧婆的尾音,像极了那些被吓破胆的容器。
最关键的是那句低语。
我贴着鱼线,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念:“妈,我疼。”这句话被图腾铠吸进去,转成低频震荡——和初代容器的脑波频率一模一样。
那股意志顿了顿。
就是现在!
我猛提一口气,顺着鱼线冲了上去。
铠甲擦过鱼线的瞬间,怨道里的魂哭成一片,可我顾不上了——祭坛的门槛已经近在咫尺,檐角铜铃被我的风带得叮铃作响,像在敲丧钟。
“咔。”
肩上传来轻响。
不是鱼线断了,是“咬合”。
整根线突然绷得比钢筋还直,一股巨力从头顶砸下来,要把我往祭坛里吸。
识海薄幕“刺啦”一声裂开道缝,预警像滚烫的油:这不是终点,是陷阱。
真正的祭坛不在天上,在地下,而这根线,是双向的。
“井……倒了。”惊云的尾巴缠上我手腕,最后一声低鸣轻得像叹息。
它的幽蓝瞳孔开始涣散,可我能感觉到,野人山方向有什么东西在动——九处龙脉埋点突然翻转,地面塌陷成巨大的漩涡,有口青铜井正缓缓升起。
井身刻满我看不懂的古篆,井口原本朝下,现在却慢慢转了过来,对准了苍穹。
我抓着鱼线的手紧了紧。
祭坛的门在我眼前打开,里面传来主祭的笑声,混着铜铃的脆响。
可我知道,真正的局才刚开始——当那口青铜井完全升起,当井口朝天的刹那……
“陈丰,欢迎回家。”主祭的声音从门里飘出来,甜得像掺了蜜的毒药。
我低头看怀里的惊云,它的呼吸已经弱得几乎摸不到。
可它的血液在我掌心凝成的符点还亮着,最后一个字是“逆”。
逆什么?逆天命?逆轮回?
祭坛的光晃得我睁不开眼。
我踩着门槛跨进去,肩甲上的鱼线突然发出蜂鸣——那是地脉共鸣的声音,是野山魂在欢呼,是静默者的残识在尖叫。
而在我看不见的山底,青铜井的井口终于完全朝上。
井里,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