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晨雾里最后一缕红绳残影,掌心的锈匙烫得像块烧红的炭,在掌纹上烙出个焦黑的印子。
老皮的尾巴扫过我手背,鼠须沾着露水:小丰,锈匙震的方向是城东废弃码头——鬼市该开灯了。
二字像根冰锥扎进后颈。
我记得阿影说过,鬼市开灯不是迎客,是杀生令。
她不知道从哪摸出块黑布蒙住半张脸,短刃在掌心转了个花:血眼屠夫三天前抓了十二个流浪孩童,祭品数够了。
我低头看炕上的白芷。
她捏着铜铃的手指泛白,睫毛在眼下投出蝴蝶似的影子。
晨光照着她腕上的铜铃,铃口刻着的字闪了闪——那是我昨晚用银火刻的,刻的时候手在抖,像在刻自己的命。
枯梅。我把信封压在她枕头底下,信封上两个字是白芷昏迷时攥着我的手画的,墨迹晕成小团乌云,若她摇铃......
烧信。枯梅的竹节烟杆敲了敲窗沿,烟锅里的火星子明灭,我守了这山三十年,该烧的不该烧的,分得清。
老皮突然窜上窗台,尾巴绷成根弦:走!
地脉在往下塌,鬼市底下不是市场,是怨灵井
废弃码头的风裹着海腥味灌进领口。
我摸着锈匙指的方向,在堆着破渔网的石墙后停住脚——墙那边传来叮叮当当的铜铃声,不是普通铃铛,是用指骨磨的,每响一声都刮得耳膜生疼。
陈兄弟。刀疤狼从暗巷里钻出来,脸上的刀疤在阴影里泛青,递来半张残图,我们残部在码头埋了七个炸点,但动不了核心——那下面有块锁魂碑,镇着怨气,炸了也白炸。他喉结动了动,野哥咽气前说,只有你能听见死人的心跳
野哥是刀疤狼的救命恩人,我在疯人院地下实验室见过他的血衣。
我闭了眼,共情天赋顺着地脉往下渗——刹那间,成百道哭喊像潮水似的涌进识海。
有被活埋的窒息声,有被剥皮的嘶喊,最清晰的是个小女孩哼的《小星星》,调子是倒着来的,挂在天空放光明......最后那个字被扯成了尖叫。
是祭品的怨念。阿影的短刃抵住我后颈,凉得刺骨,他们用孩童的命养井,等井养肥了,血眼屠夫就能......
开地裂。我接她的话。
老皮说过,野人山的古阵裂了道缝,有人想拿怨气当胶水,把裂缝粘成自己的门。
地下祭坛的霉味比疯人院停尸房还重。
七根铜柱立在四周,每根柱子上都钉着黄符,符纸被血浸成了褐色,凑近能看见上面歪歪扭扭的生辰八字——最小的那个才七岁,属兔。
中央悬着颗血眼水晶,拳头大,正一下一下地跳,像颗被挖出来的心脏。
惊云伏在我脚边,雷光在爪尖噼啪作响,喉咙里滚着低吼,尾巴把地上的灰尘扫出条沟。
地脉在倒流!老皮突然炸毛,爪子扒着我的裤脚往上爬,他们在用怨念反哺裂缝!
再晚半刻,井里的东西就要喝饱了!
阿影咬破指尖,在刀刃上画符,血珠顺着刀脊往下淌:我们只有一次机会——你搅乱大阵,我斩碑,刀疤狼引爆外围。她盯着我腕上的红绳印记,记住,灵识共鸣别贪多,你现在的魂......
够烧这口井。我打断她。
银火在掌心凝成小球,照得四周的符纸泛起青灰。
仪式启动的瞬间,血眼水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
我眼前一花,百道怨灵从井里钻出来,全是被剜了眼的女人,长发里缠着锁链,指甲尖滴着黑血。
最前面的那个突然张开嘴,露出满嘴碎牙:是他!
是他看我们死的!
我没退。
共情天赋像把刀,直接捅进最近那道怨灵的识海——她的记忆涌进来:暴雨夜,她抱着女儿躲在巷子里,穿黑风衣的男人揪着孩子的头发往墙上撞,数数,数到十就不疼了。小女孩哭着数:一、二......九......
男人笑了。
我捏紧银火,把这段记忆里的恐惧、绝望、被背叛的痛全抽出来,顺着灵识共鸣撒向所有怨灵。
刹那间,锁链女妖们的指甲开始往自己脸上抓,最壮的那个扑向同伴,咬断了她的脖子:是你!
是你没拦住他!
住手!锁魂王的声音从井里炸出来,他的脸半是人皮半是白骨,血眼在额头上滚来滚去,你不是在控灵,你在造反!
我是让你们,听听自己怎么死的。我咬着牙把银火往大阵核心推,心火图腾在胸口烧得发烫,六道红绳印记同时炸开。
怨灵们的哭嚎变成了尖叫,有的撞向铜柱,有的往血眼水晶上撞,符钉被撞得叮叮当当往下掉。
刀疤狼的吼声混着爆炸声炸响。
外围传来闷雷似的轰鸣,碎石雨点般砸下来。
锁魂王的白骨手抓向我喉咙,却在碰到银火的瞬间冒起青烟:主上已在路上......心渊使者,已入城......
阿影的短刃闪过一道白光,锁魂王的残魂被劈成两半。
我盯着地上的血眼碎片,突然看清里面映着张脸——是白芷画在树皮上的符文,歪歪扭扭的,像团烧糊的纸。
惊云突然仰头怒吼,雷光炸得祭坛顶上的碎石簌簌往下掉。
老皮从瓦砾堆里叼出半块血色面具,面具内侧刻着小字:献祭者,方得见真我——欢迎回家,x-7。
x-7。
我想起疯人院病历本最后一页的编号,墨水晕开的x-7,主治医生签着。
轰——
地底传来一声闷响,像有什么东西在撞门。
阿影的短刃地掉在地上,她盯着井里的黑雾,声音发颤:那是......
我抄起老皮塞进怀里,拽着刀疤狼往出口跑。
惊云叼着白芷的铜铃追上来,铃音被爆炸声撕成碎片,混着地底传来的脚步声,一下一下敲在耳膜上。
我们跑出码头时,天刚擦黑。
老皮从我怀里探出头,鼠须指着疯人院方向:小丰,顶楼的铁门又关上了......
我摸出兜里的桂花糖纸,糖纸上还沾着白芷的口水印。
锈匙突然又烫起来,这次不是指码头,是指市中心最高的那栋楼,玻璃幕墙在暮色里泛着冷光,像只睁着的眼。
地底的脚步声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