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扶着墙的手在发抖。
刚才从镜影空间被甩出来时撞的淤青还没消,此刻又被另一种更烫的东西灼得指尖发颤——白芷递来的实验日志封皮,正隔着两层布料往我掌心里钻刺。
像有根细针挑开皮肤,直接扎进血管,和心脏里那团镜影童留下的热撞在一起,嗡嗡作响。
“这是我在镜屋夹层找到的。”她的指尖也在抖,白大褂袖口的血渍蹭过我手背,“编号‘x - 7’的实验记录……他们管这叫‘心脉容器计划’。”
我低头。
泛黄的扉页在风里掀起一角,墨迹晕开的“林小月(淘汰)、陈丰(激活)”几个字突然撞进眼睛。
血往头顶涌的瞬间,后槽牙咬得生疼——林小月是我隔壁病房的姑娘,上个月被推去做“深度治疗”,再没回来。
护工说她转院了,可她枕头底下那只绣着月亮的布偶,我昨天还在焚烧炉边捡到半片焦黑的耳朵。
“陈丰?”老皮从裤脚爬上来,爪子扒着我手腕,“你手在抖。”
我没应声。
翻页的动作比平时慢了三倍,每一页都沾着暗褐色的渍,像被反复揉皱又展开的旧报纸。
直到末页那行血字刺进视网膜:“仪式需‘双生共鸣’——唯有同样失去至亲者,方可完成灵识嫁接。”
“至亲……”我喉咙发紧。
父母被砍倒在巷口时喷溅的血,妹妹攥着我衣角喊“哥哥”的哭腔,突然在耳边炸响。
镜影童的执念混着这些记忆,在血管里横冲直撞,额角的皮肤又开始发烫——那道银纹是不是要再冒出来?
“原来玄冥宗不是要造杀手。”老皮啃着从日志边缘扯下的碎纸片,胡须上沾着纸渣,“是要造‘共鸣体’。两个破碎的灵魂共振,才能打开地底的‘心脉古阵’。”
惊云突然用脑袋顶我的膝盖。
它爪尖焦黑的毛还在冒烟,却固执地把前爪搭在日志上,喉咙里滚出闷吼。
我顺着它肉垫指的方向看——附图上画着座山形阵法,核心处用红笔圈着“野人山·葬心台”。
“那里曾是明清‘地仙盟’封印邪修之地。”
冷不丁响起的声音惊得我抬头。
阿影不知何时站在废墟阴影里,灰布道袍沾着草屑,腰间的青铜铃铛没响——她向来擅长这种悄无声息的出现方式。
“如今被玄冥宗挖通了。”她指腹蹭过阵法图边缘,“地仙盟当年用葬心台镇邪修灵识,现在他们要反过来用……用活人共鸣当钥匙。”
“我……我也是实验体。”
白芷的声音突然变哑了。
她不知何时跪坐在瓦砾堆里,白大褂下摆沾着土,眼睛却亮得骇人。
“他们让我‘聆听万人之痛’,把情绪炼成引阵火种……”她突然捂住太阳穴,指甲陷进皮肤里,“我逃出来时带走了‘心控主契约’的复刻符,能干扰其他容器的连接……可现在……”
她的灵识波动突然乱了。
我能感觉到——就像有人往平静的潭水里扔了块大石头,一圈圈浑浊的涟漪从她身上扩散开来。
老皮“吱”地窜进我衣领,惊云竖起颈毛挡在我和她之间。
“他们让我记起……”白芷抬起头,眼泪顺着下巴砸在日志上,“记起被推进手术室时,医生说‘小丫头命好,能当活引’;记起护士按住我胳膊时,针管扎进血管的疼;记起……”她突然顿住,瞳孔里闪过一道黑光,“子时三刻,葬心台启……迎主归位……”
最后几个字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金属刮擦般的刺响。
话音未落,她两眼一翻栽倒在地。
我扑过去接住她,手指碰到她后颈时猛地一缩——那里有块凸起的皮肤,形状和我后颈那道契约烙印一模一样,连边缘的锯齿都分毫不差。
“她不是逃出来的。”阿影蹲下来,指尖掠过白芷后颈的烙印,“玄冥宗从来就没打算让她真正离开。”她抬头看向远处山林,月光透过云层漏下来,照出半座古老石台的轮廓,台心的血纹正顺着石缝缓缓亮起,“他们需要的是‘活引’主动走到阵眼,而你……”她转向我,“他们需要共鸣体自己撞进陷阱。”
我把白芷背起来时,她的体温透过白大褂渗进后背。
夜风裹着烧日志的灰烬从耳边刮过,幽蓝的火星在风里打旋,像极了镜影空间里那些飘着的泪滴。
老皮蹲在我肩头,爪子指着远处渐亮的血纹:“那是葬心台?”
“是。”我摸了摸后颈的烙印,那里正随着心跳一下下发烫,“他们要的‘双生共鸣’,应该就是我和白芷。”
惊云突然窜出去,在前面的土路上留下焦黑的爪印。
它回头冲我吼了一声,雷光在皮毛上噼啪作响——那是催促我快走的信号。
我深吸一口气,踩着碎砖往山林方向走。
背后传来阿影的脚步声,她的青铜铃铛终于响了,叮叮当当的,混着夜风里若有若无的圣歌:“子时三刻,葬心台启……”
白芷的脸贴在我后颈,她后颈的烙印隔着衣服硌得我生疼。
我能感觉到她的呼吸,一下,两下,和我心跳的节奏慢慢重合——像两根被调过的琴弦,正在蓄势待发地震颤。
远处,葬心台的血纹亮得更彻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