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粘稠、带着腐烂沼泽特有的窒息感。
影寒的意识如同沉在墨绿色深潭底部的顽石，被层层叠叠的黑暗和剧痛包裹、挤压。每一次试图挣脱这沉重的束缚，都引来全身神经末梢疯狂的尖啸。断裂的骨头在错位中摩擦，内脏仿佛被无形的手粗暴地揉捏、撕裂，尤其是胸口那道被畸变掠食者能量风暴正面冲击的贯穿伤，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像在吞咽烧红的刀片。
“呃……”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从她干裂、沾满泥污的唇间溢出。
她猛地睁开眼。
视野被一片模糊的、晃动的灰绿色所占据。腐骨沼泽上空终年不散的毒瘴，如同肮脏的纱幔，低垂地笼罩着一切。身下是冰冷刺骨、深可及膝的黑色淤泥，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甜与腐败气息。爆炸的冲击波将她抛飞到了这片远离核心区域的边缘泥沼。
剧痛如同苏醒的毒蛇，瞬间噬咬全身！影寒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每一次抽搐都牵扯着遍布全身的伤口，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她挣扎着想要坐起，却发现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身体仿佛被彻底碾碎，又被粗糙地缝合在一起，只留下无尽的痛苦和虚弱。
爆炸…自毁…血荆棘…百座圣巢！
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意识的堤坝！血荆棘临死前那扭曲嘲弄的笑容，那幅布满上百猩红光点的地球全息图，那冰冷刺骨的“百座圣巢”、“百具容器”的宣告…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狠狠烙印在她灵魂深处，带来比肉体伤痛更甚万倍的冰冷绝望！
孤身一人…百巢噬天…
影寒涣散的目光猛地聚焦，挣扎着转动僵硬的脖颈，望向爆炸中心的方向——那里只剩下一个巨大、焦黑的深坑，如同大地被剜去的腐疮，边缘的泥土和岩石被高温熔融成诡异的琉璃状，兀自散发着袅袅青烟和刺鼻的硫磺焦臭。深坑底部，浑浊的泥浆和污水正从四面八方缓缓倒灌进去，形成一片散发着浓郁污秽气息的死亡泥潭。
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再躺着了。
她猛地试图撑起身体，但剧痛和极致的虚弱让她瞬间脱力，重重砸回冰冷的泥浆里，溅起一片污浊。
机体在爆炸过后还算完整的小白飞了过来想要帮忙，但被影寒挥手拒绝了。
不！不能倒下！
影寒死死咬住下唇，铁锈般的血腥味在口腔弥漫。她用尽残存的所有意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剧痛如同跗骨之蛆，但绝望的寒冰之下，一股更冰冷、更坚硬的决绝正在凝聚。血荆棘那充满恶意的嘲弄在耳边回响，那上百个猩红的光点如同悬在地球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一个人…做不到。
这冰冷残酷的现实，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刺穿了影寒过往所有孤傲的坚持。她可以独自在阴影中猎杀，可以独自背负仇恨与秘密，但面对这覆盖全球、如同瘟疫般蔓延的百座圣巢，个人的力量，渺小得如同试图阻挡海啸的沙砾。
力量…她需要力量！足以撬动这庞然大物的力量！
华夏！具临！
这两个词如同黑暗中的灯塔，骤然在她濒临熄灭的意识中点亮！华夏官方掌控的庞大国家机器！具临组织——那个神秘、强大、直接对华夏最高层负责、统御着境内绝大多数登记在册关于源初异能具临衍生异能的异能者的官方机构！只有联系他们，才能接触到华夏官方高层，只有那个时候，才能举国之力，才有可能在那些容器成熟之前，将它们从华夏的国土上彻底抹除！至少，要阻止它们在华夏境内孵化出新的灾厄！
这个念头如同注入濒死心脏的强心剂，带来一丝微弱的、却无比清晰的希望。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冰冷。
如何联系？如何取信？
她是谁？在官方的视野里，她影寒，只是一个游走在灰色地带、身份不明、甚至可能背负着通缉令的危险异能者。具临组织高高在上，其核心决策层更是神秘莫测。她没有任何渠道，没有任何引荐，纵然曾经具临组织来找过自己，但那已经是六年前的事情了，而且那时候自己是很明确的拒绝了的！
贸然现身，最大的可能不是被接纳，而是被当成威胁直接清除！尤其是在她此刻重伤濒死、毫无反抗之力的情况下！
信任…她需要一个足以让具临组织放下戒备、认真倾听她这“危言耸听”的引路人！一个在华夏异能界拥有足够份量、立场相对中立、又与官方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存在！
天符门！清虚真人！
影寒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那个仙风道骨、眼神却深邃如渊的老道士身影。
天符门传承悠久，底蕴深厚，虽属道门清修，但历代都与世俗王朝乃至后来的官方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联系。他们不直接介入权力纷争，却在关键时刻往往能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如同定海神针。清虚真人更是德高望重，其符箓之道出神入化，在华夏异能界地位超然。这一点自己在天符门住的那段时间里华夏诸多组织来拜访就可以窥见一二。
如今这层关系，是影寒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
念头既定，求生的意志如同野火般燃烧起来，暂时压倒了肉体的剧痛和精神的疲惫。影寒开始艰难地移动。她折断一根相对坚韧的枯枝，插入身前的淤泥作为支撑，用尽全身力气，一寸一寸地将自己如同破布娃娃般的身体从泥沼中拖拽出来。
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骨骼错位的摩擦声和伤口撕裂的剧痛。冷汗混杂着泥浆，从她惨白的脸上滑落。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血沫和灼痛。短短十几米的距离，仿佛跨越了刀山火海。当她终于爬到一处相对干燥、长着稀疏硬草的土丘上时，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瘫软在地，眼前阵阵发黑。
她喘息着，颤抖着伸出沾满泥污和血痂的手，探入腰间一个特制的、内衬防水油布的小口袋里。摸索了片刻，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约莫拇指大小的物件——一枚古朴的青铜符箓，“千里同心符”的子符。
符箓呈菱形，表面铭刻着极其繁复玄奥的云纹和雷篆，入手温润，隐隐有一丝微弱却精纯的灵气流转。这正是清虚真人当年离开时留给自己，并郑重承诺无时无刻只要自己想，就可以联系他们寻求帮助。
影寒紧紧握住这枚冰凉的符箓，如同握住了最后的希望。她闭上眼，强行凝聚起濒临溃散的精神力，如同涓涓细流，艰难地注入这枚古朴的符箓之中。
嗡……
青铜符箓表面那些玄奥的云纹雷篆仿佛活了过来，流淌起极其微弱的、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青色光晕。光晕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一股奇特的、带着山林清气与符纸朱砂气息的微弱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涟漪，无声无息地穿透了腐骨沼泽浓郁的瘴气和污秽能量场，向着某个冥冥中锁定的方位——华夏西南，十万大山深处的天符门祖庭——悄然传递而去。
信息极其简短，却凝聚了影寒此刻所有的意志与祈求：
【影寒。腐骨沼泽绝地。天使容器百巢现世，华夏危殆。恳请真人援手，引荐具临。十万火急！】
符箓的光芒缓缓熄灭，重新变成一块冰冷的青铜。影寒如同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握着符箓的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意识再次沉入无边的黑暗与剧痛之中。她只能祈祷，这枚寄托着自己希望的消息，能跨越千山万水，及时飞到清虚真人的手中。
……
与此同时，华夏西南，十万大山深处。
层峦叠嶂，云雾缭绕，古木参天。一片依山而建、飞檐斗拱、古朴肃穆的道观群掩映在苍翠之中，檐角悬挂的铜铃在穿过林间的山风中发出清脆悠远的叮咚声，涤荡着尘世的喧嚣。此地正是天符门祖庭所在——云篆观。
观内最深幽处，一方小小的庭院。青石板铺地，纤尘不染。几竿翠竹倚墙而立，随风摇曳，沙沙作响。院中一方石桌，两个蒲团。一位身着洗得发白的青色道袍、发髻高挽、面容清癯的老者正闭目静坐，正是天符门当代掌教——清虚真人。他面前石桌上，一盏清茶雾气袅袅，茶香混合着庭院里草木的清气，沁人心脾。
忽然，天符门内天衍殿前供奉着的祖师法相前的千里同心符母符前一只仅有拇指大小、通体由淡青色光晕构成的、形如纸鹤的灵符飞出，无声无息地穿透了笼罩清虚真人所在庭院的淡淡清光结界，如同归巢的倦鸟，轻盈地落在清虚真人面前的石桌上，光芒闪烁了几下，随即化作点点青芒消散无踪。只留下一枚沾着干涸泥点、隐隐透出血气的青铜符箓。
清虚真人缓缓睁开双眼。他的眼神深邃平和，仿佛蕴藏着星河流转、沧海桑田，没有丝毫烟火气。目光落在石桌上那枚沾染泥污与血气的青铜符箓上，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澜。
他伸出枯瘦却稳定的手，指尖轻轻拂过符箓表面残留的泥点与暗红。一股精纯温和、如同春风化雨般的灵力悄然探入符箓深处。
瞬间，影寒那虚弱却无比决绝、带着刻骨危机感的精神烙印，如同冰冷的潮水，涌入清虚真人的识海：
【影寒。腐骨沼泽绝地。天使容器百巢现世，华夏危殆。恳请真人援手，引荐具临。十万火急！】
“腐骨沼泽…天使容器…百巢现世…”清虚真人低声重复着这几个词，平和的面容上，两道雪白的长眉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指尖残留的那一丝微弱却精纯的寂灭剑意，以及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污秽气息，无声地诉说着发出这道讯息的人经历了何等惨烈的搏杀与凶险的境地。
他缓缓端起面前的清茶，浅啜一口。袅袅茶气氤氲中，那双洞悉世情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无数的卦象符文在生灭流转，推演着这简短信息背后所蕴含的惊世骇俗的真相与足以倾覆山河的恐怖危机。
片刻之后，清虚真人放下茶盏，眼中推演的光芒敛去，只剩下一种沉凝如山的决断。他并未立刻起身，而是再次闭上双眼，唇齿微动，无声地默诵了一段玄奥的经文。随着诵念，庭院中那几竿翠竹摇曳得更加灵动，叶片摩擦的沙沙声仿佛蕴含着某种安抚心神的力量，将空气中因那道讯息而带来的一丝无形肃杀悄然抚平。
……
又是艰难的三天跋涉。
影寒依靠着惊人的意志力和对地形模糊的记忆，如同最顽强的壁虎，在剧痛与高烧的轮番折磨下，终于拖着破败不堪的身躯，一点一点地挪出了那片吞噬生命的腐骨沼泽。
她找到了一处隐蔽的山洞。洞内干燥，有清冽的山泉滴落。她处理了身上最致命的几处伤口——用烧红的匕首灼烧贯穿伤附近的腐肉，用撕下的衣襟蘸着泉水清洗深可见骨的撕裂伤，最后将从沼泽边缘找到的几株具有微弱止血消炎效果的草药嚼碎敷上。每一次动作都疼得她眼前发黑，冷汗浸透了褴褛的衣衫。
做完这一切，她已彻底虚脱，蜷缩在冰冷的石壁上，意识在清醒与昏迷的边缘反复徘徊。身体滚烫，伤口在草药的作用下传来火辣辣的刺痛和麻痒。古剑静静躺在身边，剑身上的裂纹在洞外透入的微光下清晰可见，如同她此刻布满裂痕的身体和意志。
就在她意识又一次即将沉沦时，洞口的光线似乎被什么遮挡了一下。
影寒猛地警觉，强撑着抓起寂渊，尽管手臂抖得几乎握不住剑柄。她强睁着模糊的眼睛看向洞口。
那里空空如也。
然而，下一秒，一个温和、平静、仿佛能抚平一切焦躁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她身后响起：
“无量天尊。此去一别已近六载，小友，受苦了。”
影寒悚然一惊，用尽全身力气猛地转身！动作牵扯伤口，痛得她闷哼一声。
只见山洞最深处，那原本空无一物的阴影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青灰色的朴素道袍，洗得发白，一尘不染。发髻高挽，以一根简单的木簪固定。面容清癯，长须雪白，垂落胸前。眼神深邃平和，如同蕴藏着整片星空的古井，正静静地注视着她。正是天符门掌教——清虚真人！他仿佛并非刚刚到来，而是早已在那里静坐了千年。
影寒紧绷的神经在看到那熟悉而超然的身影时，骤然一松。一直强撑着的意志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瞬间松弛下来。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鲜血再次从嘴角溢出。
清虚真人缓步上前，步伐无声无息，如同踏着无形的云气。他并未立刻施救，目光在影寒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几乎碎裂的古剑上扫过，尤其在感受到她体内那股混乱虚弱却依旧带着寂灭锋芒的气息，以及那浓烈到化不开的、源自高等掠食者和某种扭曲神圣存在的污秽血腥气时，眼中那抹沉凝越发深重，这剑自从自己开始见过以后愈发觉得熟悉和古怪了。
“真人…”影寒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
清虚真人微微颔首，抬手示意她不必多言。枯瘦的手指凌空轻轻一点，一枚由纯粹灵力构成的、散发着温润青光的符文凭空出现，缓缓飘向影寒的眉心。
符文没入额头的刹那，影寒感觉一股清凉温润、如同山涧清泉般的气息瞬间涌入四肢百骸。这股气息并非强行治愈，而是极其精妙地抚慰着她狂躁的神经，温和地滋养着近乎枯竭的生命本源，暂时压制住那些最致命的伤势带来的痛苦，让她混乱的气息稍稍平复，意识也清醒了几分。如同久旱龟裂的大地，终于迎来了一丝珍贵的甘霖。
“静心，调息。”清虚真人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影寒依言，闭上眼，努力引导着体内那股温润的灵力流转。虽然无法愈合伤口，但那股濒临崩溃的虚弱感和剧痛确实被暂时压制住了。
片刻之后，影寒再次睁开眼，眼中的血丝和混乱退去不少，只剩下冰封般的冷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真人，腐骨沼泽之下…”她言简意赅，语速因急切而略显急促，“是光明教廷枢机主教‘血荆棘’主持的秘密据点。他们在利用秽晶，强行催化掠食者，制造承载天使之魂的‘容器’！”
她停顿了一下，冰蓝色的瞳孔直视清虚真人那双深邃的眼眸，一字一句，如同冰锥凿击：
“而这样的据点，血荆棘临死前亲口承认——遍布全球！超过百座！代号‘百巢噬天’计划！”
“百座？！”饶是以清虚真人的道心修为，听到这个数字，眼中也不由自主地掠过一丝震惊的波澜！他雪白的长眉微微扬起。这个数字所代表的含义，足以让任何知晓天使之祸真相的人感到彻骨的寒意！
“是。”影寒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血与火淬炼出的冰冷，“他留下的关于这一切资料的水晶球内的全息投影有关于这一切的记录。西伯利亚、撒哈拉、亚马逊、太平洋深海…甚至北美、欧洲的大都市地下！还有…”她的声音带着刻骨的寒意，“华夏境内！西南十万大山深处，代号‘饕餮’，成熟度88%！西北戈壁边缘，代号‘旱魃’，成熟度76%！东部沿海废弃工业区…可能还有更多！”
每一个地名，每一个代号，每一个触目惊心的成熟度数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清虚真人心头。他脸上的平和彻底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洞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连滴答的山泉声都消失了。
“血荆棘已死，据点自毁。”影寒继续道，语气没有丝毫波动，“但核心数据…他临死前删除了。”她看了一眼掉落在泥泞中的水晶球碎片，“我只来得及确认‘百巢’的存在和大致分布，具体坐标…未知。”
她抬起头，目光如同淬火的寒冰，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直视清虚真人：
“真人，我一人之力，杯水车薪。这些容器一旦成熟，华夏必遭倾覆之祸！如今之计，唯有举国之力，雷霆扫穴，方能在其孵化之前，将其扼杀于华夏境内！至于境外……则更需要国家的力量！”她的声音因激动和虚弱而微微发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影寒恳请真人，念在华夏亿万生灵的份上，引荐具临！时间…不多了！”
说完，她强撑着身体，竟是要对着清虚真人行大礼，自己当年可是当着清虚真人的面拒绝了具临，现在又要让他帮自己引荐，这让影寒觉得十分愧疚。
清虚真人袍袖微拂，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托住了影寒下拜的身体。
他没有立刻回答。深邃的目光落在影寒苍白的脸上，落在她眼中那燃烧着冰冷火焰的决绝，落在她遍布裂痕的古剑上。洞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山泉滴落的叮咚声，如同倒计时的秒针，敲在两人心头。
良久。
清虚真人缓缓吐出一口悠长的气息，那气息仿佛蕴含着千钧重担。
“无量…天尊。”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比之前多了一丝沉甸甸的肃杀，如同古钟低鸣，“血荆棘之言，虽为敌酋，然其死前所曝，多为真言以乱汝心。然…‘百巢’之数，宁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天使之祸，遗毒万载，卷土重来，必是倾天之劫。”
他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仿佛穿透了山洞的石壁，投向了华夏辽阔的版图，投向了那些隐藏在阴影深处的猩红光点。
“具临…统御华夏异能者近千人，护佑国祚，确为一可动之擎天巨力。”清虚真人缓缓道，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然其门禁森严，核心决策之‘天枢阁’，更是秘中之秘，非有滔天巨变或通天之引，绝难叩启。”
他看向影寒，眼神复杂：“汝之身份，于具临眼中，恐非助力，反为变数。贸然现身，凶险莫测。”
影寒的心微微一沉，但眼中的决绝丝毫未减。她知道清虚真人说的是事实。
自己是源初异能具临持有者，但自己更是光明教廷组织的异端亵渎者，具临组织能不能听自己的都难说，更别说让自己加入了，毕竟华夏天道组织，就是前车之鉴！
“然…”清虚真人话锋一转，枯瘦的手指轻轻抚过颌下长须，眼中闪烁着一种洞察世情又勇于担当的智慧光芒，“汝携这等劫密而至，以残躯传此惊天之讯，已是破局之始。更何况天使容器之祸，更关乎华夏存续，苍生气运，非一家一姓之事。”
他缓缓站起身，青灰色的道袍无风自动，一股渊渟岳峙、却又引而不发的磅礴气息隐隐散发出来。
“此事，老道…应下了。”
影寒眼中瞬间爆发出强烈的光芒！如同绝境中看到了一丝黎明的曙光！
清虚真人看着她，语气郑重：“老道会以天符门掌教之名，亲赴具临总枢之地‘海眼’，求见‘天枢阁’主事之人。汝所告之‘百巢噬天’计划、腐骨沼泽之战详情、以及…那几处华夏境内节点代号，便是叩门之砖。”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影寒残破的身躯和布满裂纹的古剑：“至于汝…伤势沉重，本源受损，此刻不宜妄动。老道这‘青霖符’可暂稳汝伤势，压制污秽侵蚀。”他抬手，指尖灵力流转，一枚比之前更加凝实、散发着浓郁生机的青色符文缓缓成型。
“然此地不宜久留。老道会为汝指明一处隐秘所在，乃我天符门一废弃丹房，设有隐匿阵法和些许疗伤草药。汝可暂避其中，静待消息。待老道自海眼归来，无论成与不成，必有交代。”
他将那枚散发着温润生机的“青霖符”轻轻推向影寒，符文化作一道清流，融入影寒体内。顿时，一股比之前更加磅礴、更加温和的清凉气息流转全身，不仅压制了剧痛，更开始缓慢地滋养着近乎枯竭的经脉和受损的内腑，暂时隔绝了秽晶残留污秽能量的侵蚀。
“真人…大恩…”影寒感受着体内久违的、微弱却真实的暖意，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清虚真人微微摇头，目光望向洞外那被十万大山阻隔的方向，眼神深邃如渊：“大恩非我，乃为苍生。此去海眼，前路亦非坦途。具临…水很深。然此劫若渡不过，华夏大地，恐再无清修之所。我也该……联系我那些老友了……”
他袍袖一拂，一枚用朱砂绘制着简易地图和符文的黄纸符箓飘然落在影寒身前。
“依此符引，行走世间可隐匿自身气息身份，如果万非得已，万勿泄露行踪。待老道消息。”
话音落下，清虚真人的身影如同融入山林的雾气，在影寒眼前无声无息地淡化、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石桌上那杯早已冷却的清茶，和空气中残留的一缕淡雅檀香，证明着方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诶……”影寒看着清虚真人离开的那么快有些遗憾，自己还想问一下云姝姐他们过得怎么样了。
或许是听到了，也或许是提前算到了，就在影寒觉得遗憾的时候，清虚真人的声音悄然在影寒心中响起：“云姝尚好，与我那不成器的弟子李玄风已有婚约，定于三月之后七日成婚，此间事了，便回去看看吧。”
“啊！”影寒心中讶异片刻，接着心中忽然欣喜，云姝姐要结婚了吗？！
心情好起来的影寒紧紧握住那枚指引符箓，如同握住了黑暗中唯一的火种。冰冷的绝望被暂时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沉重、却带着明确方向的决绝。她看了一眼洞外苍茫的山色，又低头看了看手中布满裂痕的寂渊。
前路荆棘密布，杀机四伏。
但至少，不再是孤身一人。
至少，火种已经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