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缇回了一声“遵令”便离开会客正堂,陆清颜摇着头,放下手中的茶盏,双手一摊,“阿爷,阿母,你们都瞧见了,萧郎就是这么忙。”
陆明镇第一次感受到萧政的威严霸气,并不想过问这些事,“颜儿,少说两句,今夜王爷来一趟陆府不容易,消停些!”
萧政慢步走上前,轻摇折扇,“岳父,本王奉陛下之命和雍王殿下查办京中流民失踪一案,此案涉及到太子殿下,案情甚为曲折,本王不想将更多人牵连进来。”
“原来如此!”陆云卿默默点头,坐在右侧的木椅上,冷笑三声,不想多说话。
萧政不停地反思,今日他刚派人去调查胡家酒楼掌柜黎奉,还没到深夜黎奉便惨死于万年县衙大牢,或证明一件事:黎奉和此案有一定关联。黎奉曾和京中失踪的部分流民打过照面,这是他被杀的理由吗?若真是这样,此案着实难查,仅存的线索又要被掐断。
萧政在会客正堂和陆家人说说笑笑,陆清颜瞧出他有心事,便提前带着他离开陆府。萧政离开陆府大门前,陆云卿凑上前,低声说了几句,“若凶手想要故意针对谁,一定会销毁所有线索和证据,即便如此,那些失踪的流民就是最好的证据。那么多流民突然失踪,不是仇杀,就是有天大的事要发生。”
萧政好似听懂他的言外之意,默默点着头,或有人是想故意把水搅浑,令他这个办案之人彻底声名尽毁。
萧政和陆清颜坐在马车上,陆清颜撩开马车左右两侧帐幔,瞧见他满脸愁容,笑着讲,“萧郎,为何不高兴?”
萧政歪着头,不想回答,心中想着明日审案之事,京中流民失踪一案事关重大,容不得任何闪失,“夫人,今夜陆府很热闹,听闻大哥过完新年便要娶亲,陆府果然有钱。”
陆清颜满脸愤怒,轻甩衣袖,大声讲,“本王妃去过王府库房,早已被金银和珠宝填满,你休要打本王妃嫁妆的主意。”
“你瞎想什么呢?”萧政不经意间捂嘴傻笑,“王府众人皆有俸银,王府名下庄园和店铺每月皆有进账,没人敢动你的嫁妆。你别到处哭穷,否则圣人和姑母又要降旨赏赐本王。王府库房快没多余的地方。”
“什么?”陆清颜低着头,轻咬嘴唇,继续说道,“少显摆!新年前案子要告破,今年新年我们要在终南山云阳山庄好好庆祝一番。”
萧政默默点头,大声说,“先回府,今日通善坊济安寺或有新发现,今夜济安寺或有一场生死大战。”
陆清颜听不懂这些话,一把抢过他手中的折扇扇风,“真气人!你这个武平王就是活该!什么话都不说!”
萧政不怒反喜,第一次见到面前之人如此生气,抬头看着夜空,这寒冷的冬天来得太早,失踪的七十余名流民是否还活着?这个案子越来越难查,为何本王要碰上这样的案子?
这是他的心之所想,亦是大荣皇帝周璟的想法。
此时大荣皇帝周璟在东内苑紫宸殿批阅奏章,抬起头看着刚走近前的雍王周胥,看了一眼手中的奏章,“胥儿,这是你们两位王爷想出来的查案办法?”
雍王周胥恭敬地行礼,“父皇,此主意甚妙,太子哥哥禁足东宫不得出,此案的幕后之人定会主动跳出来,到时正好顺藤摸瓜揪出幕后之人,彻底揭露失踪流民的真相。”
周璟沉思片刻,低声将手中的奏章扔到大殿中的火盆中,任由炭火将奏章烧毁,“此事只有朕和你们两人知晓,绝不可对外泄露。此案查清之日朕自会令你提前入朝听政。”
雍王周胥高声讲,“儿臣叩谢父皇!”
“这些日子你和萧政在一起,都学了什么?”周璟低声问道。
“父皇,儿臣跟着表兄学书法,射箭,还出入京城书馆听表兄在夏州的治境之法,把百姓放在心上,带领府兵屯田戍边,兴县学,智斗夏州富商,断绝富商行贿之风,其练兵之法属上乘,心怀天下,不惧朝堂言官弹劾......”周胥一直在说话。
周璟面露喜色,“胥儿,你说得不错,武平王在夏州不止是威风凛凛的都督,更是统领夏州府兵的统帅,爱民如子,爱兵如子,居功不自傲,他愿意与你亲近,是你的幸事,日后好好跟他学,他才是大荣文武双全的骁勇王爷。”
“儿臣遵旨!”周胥面带微笑,继续说道,“这个案子甚为诡异,好似有人想要把太子哥哥搞垮,背后之人身为阴毒。若太子哥哥执意派亲卫干涉查案,定会增加查案的难度,表兄会怎么做?”
“武平王手握虎贲营军权,岂会惧怕太子的亲卫?”周璟冷冷一笑,“他知道怎么处置此事?”轻甩衣袖,“过来!今夜陪朕说说话!”
雍王周胥笑着走上前,和面前之人闲聊,“父皇,表兄有一个秘密,他惧内,怕得紧......”
“竟有此事!”周璟哈哈大笑,引得站在一旁的安康捂嘴傻笑。
整个紫宸殿中洋溢着欢笑,大殿中的炭火越烧越旺,为殿中增添一股股温暖之气。兴安城的冬天格外冷,萧政和陆清颜在正清苑卧室中围坐在炭火前,侍女玲儿打了一个哈欠,“王爷,王妃,该歇息了!”
萧政“哦”地回应一声,“把炭火盆搬出去,今夜小心伺候!”
玲儿搀扶着陆清颜来到床榻前,萧政脱掉身上的外氅,换上睡袍躺在床榻上,瞧见青色帐幔缓缓放下,轻轻搂着陆清颜入睡,“清颜,近来陆家大哥好生怪异,大理寺那么忙,他还惦记着抢雍州衙署的案子,怕是想要凭借查案之功升迁吧?”
陆清颜嘟着嘴,轻吹一口气,“萧郎,这全是你的错,你因查办不法皇商一案获封武国公,大哥也想这么来过。可惜大哥没那个命,只能老老实实地查案立功喽。”
“这是什么世道?”萧政不想再提此事,轻拍她的肩膀,“睡觉,明日还有案子要审!”
陆清颜叹息一声,摇着头,开心地大笑,“萧郎,你审案就审案,不许把案子带回家。胡鸣在行知苑建药庐,还蛊惑依敏帮着他,太可恨了。”
“阿鸣是本王的亲兄弟,莫要与他计较这些小事。萧碧岚曾寄居行知苑,现在行知苑变成药庐,倒是应景。胡鸣日后要常住行知苑,就这么定。”萧政继续讲道,“王府没有下人和仆人,当年萧家军三千部曲的后人皆是本王的家人,其他王府什么样子,本王管不着。武平王府就是他们的家。谁也不许轻慢他们。陆府带来的人亦是如此,在王府谁若敢怠慢萧家部曲后人,直接驱逐出府。”
陆清颜不再说话,呼呼入睡,这是萧家传下来的规矩,谁也无法改变。
这一夜兴安城静悄悄,通善坊济安寺并未出现动静,右骁卫百名兵士在济安寺并未发现贼人,校尉陈封一夜未眠,心生疑惑,“萧将军为何要右骁卫封锁济安寺?这些流民从济安寺失踪确实怪异,不知萧将军到底想要做什么?说是查案,却把万年县衙之人排除在外,这是何意?”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大喊一声,“埋锅煮饭!”
一队兵士开始在济安寺煮饭,济安寺原本存有数十石粟米。粟米的香味很快传遍整座寺庙。天色刚亮,宵禁解除,萧政带着陈缇等十余名护卫赶到通善坊济安寺大门前。右骁卫校尉陈封领着两名兵士来到大门前迎接,“萧将军,一夜无事,兵士们已埋锅造饭。”
萧政大感意外,小声嘀咕,“莫非本王算错了?昨日右骁卫封锁济安寺,在兴安城中搞出那么大动静,还把万年县衙之人排除在外,幕后之人到底在图谋何事?昨夜竟没有人来探查济安寺的动静,此事不合乎常理啊!昨夜胡家酒楼掌柜黎奉惨死于万年县衙监牢,这两者会有何关联?”
这一刻,萧政略显无助,思索着下一步如何行动。“通善坊济安寺这个地方留着还有大用,右骁卫暂时留在这里。这里再过两日便会上演一场大戏。”
校尉陈封继续询问,“萧将军,兵士们还要在这里多久?”
“右骁卫在这里还要待上三到五日,此次查案之功右骁卫兵士皆有份。”萧政轻拍他的右肩,低声讲道,“京中流民失踪一案事关重大,兄弟们再委屈委屈,此案很快便能查清。”
校尉陈封躬身行抱拳礼,“卑职遵令!”
萧政在济安寺巡视一遍,带着陈缇和宋妍等十余名护卫赶往万年县衙。陈缇和宋妍骑马紧跟在萧政身后,萧政扭头看了一眼宋妍,“阿妍,今日城中可有何异动?”
宋妍摇着头,低声说道,“王爷,现下京城百姓皆知雍王和王爷一同查办京中流民失踪一案,听闻近千名流民已被万年县衙安置在京郊几处村庄,还有人在造太子的谣,都在传太子派东宫侍卫驱赶京中流民。 ”
“现下太子被禁足东宫,并没有心思来处理这些流言。”萧政冷笑一声,“作为太子,他定很乐意接受这些流言。”
前面便是万年县衙大牢,陈缇带着十几名身穿玄色衣袍的护卫在前面开路,萧政迈着大步来到万年县衙大牢大门前,宋妍手拿长剑紧紧跟在他身后。
万年县令景寒封从大牢中走出来,捕头秦禄领着几名衙役跟在后面。
“武平王,昨夜胡家酒楼掌柜黎奉惨死于监牢,”景寒封呈上一封验尸文书,“这是黎奉的验尸文书,请王爷一览。”
萧政接过验尸文书看了一眼,“自缢而亡!黎奉所管的是顺阳王的胡家酒楼,他还等着顺阳王来救,怎么会想不开上吊啊?你在糊弄本王!”
景寒封刚想说话,黎痕带着十五名东宫侍卫出现在大牢大门前,“景县令,黎奉是本总管的亲弟弟,为何会惨死于监牢?”
“景大人,这位是何人?”萧政瞧了一眼站在面前的黎痕,还有他身后的十五名东宫侍卫,“这些人看穿着应是东宫侍卫。”
景寒封干咳一声,躬身行礼,“武平王,这位是东宫侍卫总管黎痕。”
萧政又看了一眼黎痕,“黎总管,本王听说过你,可愿与本王一起去大牢看看令弟的尸体?”
黎痕身穿铠甲,又看了一眼萧政,惊慌地施礼,“卑职拜见武平王!黎奉是家兄,家兄并未犯下重罪,为何会自杀于狱中?这分明是万年县令故意推责。”
萧政面色阴沉,“黎总管,此案先交由景大人审理,这是他的职责。”大手一挥,“景大人,前面带路,本王和黎总管要去看看黎奉的尸体。”
景寒封不停地用手擦着额头的冷汗,在前面走着,心中不停地咒骂,“今日竟惹到两位大人物,一位是威名显赫的武平王,一位是东宫侍卫总管黎痕,黎奉惨死于监牢,这个案子到底是谁干的?本官怕是要走前任万年县令的走路喽!”
一刻钟后,萧政和黎痕来到一间牢房中,牢房中躺着一具尸体,这具尸体就是昨夜上吊的黎奉。黎痕快步跑进牢房,大声哭泣,“奉弟!奉弟!是谁杀了你?”“噌”地擦着眼角的泪,拔出腰间的横刀对着面前的景寒封,“景县令,多久能查到杀人凶手?”
景寒封冷笑三声,“本官是京官,正五品上,并不惧你一个东宫侍卫总管。查案是本官的职责所在,只对雍州刺史和刑部负责。”看了一眼武平王萧政,“今日武平王在此可愿为下官见证,查案归查案,黎总管如此行事,岂不是在给太子殿下抹黑?”
黎痕无奈地收起横刀,今时今日太子被禁足于东宫,他行事还要低调一些。“本总管今日要把奉弟的尸体领回家安葬。”
景寒封用凶狠的目光瞪着面前之人,“黎总管,本官要查案,在案子查清前不可领尸。”看了一眼萧政,“武平王,你以为如何?”
萧政轻轻扫视一眼尸体,尸体上果然有绳子的泪痕,干咳三声,“景大人,这是你的职责,本王不便评论。”绕着尸首转了三圈,“依本王看,要重新验尸,定能找出凶手留下的蛛丝马迹。”
“对!重新验尸!”黎痕双眼含泪,心有不忍,无奈地点头,“景大人,本总管三日后再来!”生气地转身离开,大手一挥,“兄弟们,回东宫!”
“武平王殿下,下官多谢殿下解围!”景寒封又一次躬身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