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宗的藏书阁，坐落于主峰后山一片清幽的竹林深处，是一座九层高的巨型塔楼，飞檐斗拱，古朴庄严。云小六扛着一把比她还高的扫帚，站在藏书阁一层那扇厚重的木门前，小脸皱成了包子。
“唉，这就是立功的代价吗？” 她哀叹一声，认命地推开大门。
“吱呀——”
沉重的木门发出悠长的声响。一层空间极大，一眼望不到头的巨大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林立着，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玉简、竹简和线装书册。光线从高处的窗户透进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微尘。
负责管理一层的是个须发皆白、总是眯着眼睛打盹的执事长老，弟子们都叫他“瞌睡长老”。他递给云小六一块令牌和一个除尘阵法盘，含糊地交代了几句规矩，便又坐回他的躺椅，很快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云小六撇撇嘴，开始了她的“刑期”。
起初，她还老老实实地挥舞着扫帚，或者激活阵法盘，清理地面和书架的浮尘。但枯燥的重复劳动很快让她失去了耐心。
“这样太慢了！而且好无聊！” 她眼珠一转，有了主意。她将扫帚靠墙放好，然后双手掐诀，调动体内那点微薄的灵力，试图施展一个覆盖范围更广的“清风诀”，想把灰尘一次性吹走。
结果可想而知——她控灵能力本就稀烂，清风诀变成了“狂乱风卷”，不仅没把灰尘吹走，反而把旁边几个书架上的书卷吹得哗啦啦作响，好几本甚至掉了下来，扬起更大片的灰尘，呛得她连连咳嗽。
“咳咳……失误失误！” 她手忙脚乱地去捡掉落的书，结果一不小心，手肘又撞到了另一个书架，眼看一整排竹简就要滑落……
就在这时，一道无形的力量托住了那些即将坠落的竹简，将它们稳稳地推回了原位。连带着空气中飞扬的灰尘，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安抚下来，缓缓沉降。
云小六惊魂未定，抬头四顾，却只见书架林立，空无一人。只有远处躺椅上，瞌睡长老的鼾声依旧均匀。
“奇怪……” 她挠挠头，难道刚才是错觉？
经过这次教训，她不敢再乱用法术了，只好老老实实拿起抹布，挨个书架擦拭。擦着擦着，她的注意力就被书架上的各种书名吸引了。
《低阶法术大全》、《灵草辨识入门》……这些她都兴趣缺缺。但偶尔，她会看到一些奇怪的名字：《论五行平衡的谬误》、《异闻录：那些被遗忘的种族》……
“咦？这个好像有点意思？” 她想起夜宸让她留意的内容，踮起脚尖，想把那本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异闻录》抽出来看看。可惜书架太高，她够不着。
她不死心，左右看看，发现墙角有个垫脚用的小木凳。她费力地把凳子拖过来，踩上去，伸长胳膊，指尖终于碰到了那本书的边缘。
就在她使劲把书往外抽的时候，一个懒洋洋的、带着点戏谑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
“小丫头，那本书的禁制，可不是你这小身板能碰的哦。小心被弹出去，摔个屁股墩儿。”
“哇啊！” 云小六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脚下一滑，整个人从小凳子上向后栽去！
预想中与地面亲密接触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住了她的后背，帮她稳住了身形。
云小六惊魂未定地回头，只见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穿着灰色旧道袍、头发乱糟糟如同鸟窝、腰间还挂着一个酒葫芦的老者。老者看起来邋里邋遢，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您、您是谁？” 云小六警惕地问，这老头什么时候出现的？她一点都没察觉到！
老者没回答，反而抽了抽鼻子，凑近云小六闻了闻，眉头挑得老高：“啧啧，稀奇，真稀奇！你这小丫头身上，怎么有股……嗯……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像是……很多年没闻到的……烟火气？”
烟火气？云小六下意识地闻了闻自己的袖子，只有皂角和刚才的灰尘味啊。
“前辈，您是不是喝多了？” 她忍不住吐槽。这老头看起来就跟凡间街边那些醉醺醺的老乞丐差不多。
“嘿！小丫头片子，怎么说话呢！” 老者瞪眼，随即又自己笑了，摆摆手，“算了算了，不跟你计较。你是新来的扫地弟子？怎么派你这么个毛手毛脚的小家伙来这地方？”
“我才不是毛手毛脚！” 云小六不服气地反驳，“我是……我是因为立了功，被大师兄派来……历练的！” 她给自己找了个好听的说法。
“立功？夜宸那小子派来的？” 老者摸了摸下巴，眼神在云小六身上转了一圈，笑容变得有些高深莫测，“能让那冰块脸‘特别关照’，小丫头，你有点意思。”
他不再理会云小六，晃晃悠悠地走到瞌睡长老旁边，用脚踢了踢躺椅：“老瞌睡，别装睡了，给我找找上次没看完的那本《九州美食杂记》续篇，我怀疑被你私藏了！”
瞌睡长老的鼾声停了，他无奈地睁开眼，看着灰袍老者：“玄磬师叔，那书真不在我这，可能在三层或者四层……”
玄磬？师叔？云小六瞪大了眼睛。天衍宗辈分极高的长老里，好像确实有位道号“玄磬”的师叔祖，据说性情古怪，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难道就是眼前这位？
玄磬老者不满地嘟囔了几句，又晃晃悠悠地往楼梯走去，经过云小六身边时，他脚步一顿，丢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小丫头，扫地就好好扫地，别总盯着高处。有时候，你想找的东西，可能就在你踮起脚也够不着，但弯下腰就能捡到的地方。”
说完，他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晃晃悠悠地上楼去了。
云小六站在原地，看着老者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又低头看了看脚下光滑的石板地面，一脸茫然。
“踮起脚够不着，弯下腰就能捡到？这老爷爷……说话怎么奇奇怪怪的？” 她小声嘀咕着，但还是下意识地用脚蹭了蹭刚才站的地方。
石板缝里，除了灰尘，什么都没有。
“故弄玄虚……” 云小六撇撇嘴，决定不理会这个奇怪的老头，继续她的打扫大业。
接下来的几天，云小六渐渐发现，这位玄磬师叔祖似乎……特别闲。他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藏书阁一层，有时是来找书，有时就是纯粹闲逛，而且总能“恰好”出现在云小六附近。
比如，当云小六试图用鸡毛掸子表演“高空除尘杂技”时，他会突然冒出来，啧啧两声：“小丫头，你这平衡感，不如去凡间街头卖艺。”
当云小六对着一本讲基础阵法的书打瞌睡，口水差点流到书上时，他会用不知哪里来的小石子弹一下她的额头：“哎哟！书脏了可是要赔的，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当云小六偷偷从储物袋里摸出零食想吃时，他会像鬼魂一样飘过，顺手牵走一块桂花糕，还点评：“嗯，火候过了，糖也放多了，不及格。”
云小六被这神出鬼没的老头搞得都快神经衰弱了。她试图抗议，但玄磬总是能用各种歪理把她堵回去，或者用看似随意实则精准的手法，在她差点又闯祸时“恰好”帮上一把。
更让云小六纳闷的是，这老头似乎对什么都懂一点，但表达方式极其气人。
“前辈，您到底想干嘛呀？” 终于，在玄磬又一次“顺手”纠正了她一个除尘诀的手印，害得她差点把自己头发点着之后，云小六忍无可忍地问道。
玄磬掏了掏耳朵，漫不经心地说：“干嘛？老头子我闲得发慌，看你这小猴子在这里上蹿下跳挺有意思，不行啊？”
云小六：“……” 她决定，从今天起，无视这个怪老头！
然而，有些事情，不是她想无视就能无视的。这天下午，她打扫到一个极其偏僻、堆满废弃玉简和残破书册的角落。这里灰尘积得能埋人，她捏着鼻子，打算随便挥几下掸子应付过去。
就在她胡乱挥舞鸡毛掸子时，掸子头不小心勾到了角落里一个破旧书架最底层的一本薄薄册子，把它带了出来，“啪”一声掉在地上。
册子封面是某种暗沉的皮质，没有任何字迹，边角磨损严重。云小六本来没在意，打算把它踢回角落，但就在她弯腰去捡的时候，一股极其微弱的、带着点陈腐墨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甜腥气的味道，钻入了她的鼻孔。
这味道……很怪，不像普通的书香，倒像是某种……药草或者……她说不清，但让她心里莫名一悸。
鬼使神差地，她捡起了那本无名的册子，拍了拍上面的灰，随手翻开。
里面不是文字，而是一些歪歪扭扭、看似毫无规律的线条和符号，画得十分粗糙，像是小孩子的涂鸦。但在这些杂乱的线条中，偶尔会出现一两个类似简易丹药瓶、或是扭曲人形的图案。
云小六看得一头雾水，正想把它丢回去，眼角余光却瞥到其中一页的角落，用极淡的、几乎看不清的墨迹，画着几株草药的简图。那草药的形态……有点像柳依依所中的蚀魂草，但细节处又有不同，旁边还标注着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怪异符号。
她的心猛地一跳。
就在这时，玄磬的声音又阴魂不散地在她身后响起，带着点意味深长：“哟，小丫头，运气不错嘛，这犄角旮旯里的‘废纸’都能被你翻出来？”
云小六像被烫到一样，差点把册子扔出去。她猛地转身，把册子藏到身后，强作镇定：“要、要你管！我在认真打扫！”
玄磬嘿嘿一笑，浑浊的老眼在她藏册子的手上扫过，却并没有追问，只是晃了晃酒葫芦，又溜溜达达地走开了，留下云小六一个人，对着手里那本莫名透着诡异的无名册子，心脏砰砰直跳。
大师兄让她留意魔族和奇异体质的记载……这本怪书，会不会……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