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地址的那一刻,权志龙感觉那张轻飘飘的纸条有千钧重。他几乎是逃离了咖啡馆,跳上自己的车,引擎的轰鸣声像是在为他狂乱的心跳伴奏。他一路风驰电掣,脑海中反复排练着要说的话,恐惧和希望交织,几乎让他窒息。他怕,怕真儿连门都不给他开,怕自己笨拙的语言无法洗刷掉她心中的阴霾。
站在那扇紧闭的公寓门前,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终于鼓起勇气按响了门铃。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终于,门锁“咔哒”一声轻响,门被拉开了一条缝。真儿的脸出现在门后,依旧是那张清丽的面容,只是眉眼间带着一丝疲惫和疏离。
在看到是他的一瞬间,真儿的眼中闪过一丝清晰的错愕,随即是冰冷的抗拒。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关门。“真儿!”权志龙惊呼一声,来不及多想,用手抵住了门板,声音里带着卑微到尘埃里的祈求,“真儿,是我……我有话对你说,给我点时间。拜托……就十分钟,不,五分钟就好!”
他的眼神充满了痛苦和急切,那种几乎要溢出来的脆弱,让真儿关门的动作顿住了。她看着他,这个曾经在她面前意气风发、甚至有些嚣张的男人,此刻却像个害怕被遗弃的孩子。她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松开了手,默许他进了门,但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公寓布置得简洁而温馨,充满了艺术气息,一如真儿本人。权志龙局促地站在客厅中央,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真儿没有看他,只是走到开放式厨房的流理台边,倒了一杯温水,默默地递给他。这个动作带着一种客套的疏远,比直接的斥责更让权志龙心痛。
“谢谢……”他接过水杯,指尖因为紧张而冰凉。水杯的温度传递过来,却无法温暖他内心的寒冷。
真儿在离他最远的沙发角落坐下,双臂依然习惯性地微微环抱,这是一种自我保护的姿态。她终于抬眼看他,目光平静,却像结了一层薄冰:“智妍给你的地址?她让你来的?”她的声音很轻,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但这更让权志龙害怕。
“是……我求她的。”权志龙连忙承认,他向前一步,却又不敢靠得太近,生怕惊扰了她,“真儿,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像是借口,但我求你,听我解释完,好吗?”
真儿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说吧,我看你还能说出什么。”
权志龙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奔赴刑场的囚徒,开始了他艰难的解释。他从朴智妍今天告诉他的那些话开始说起——那些他从未知晓的,关于真儿如何在异国他乡为他坚守,如何拒绝所有追求者的事情。
“智妍告诉我……你一直在等我……你拒绝了所有人……是因为……我?”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眼眶又开始泛红,“我……我真不知道……我是个混蛋!天大的混蛋!”
他激动地叙述着,语无伦次,却情感澎湃。他告诉真儿,他之所以会认为真儿“丢下”了他,源于一场巨大的误会。那是在真儿出国后不久,他正处于事业最低谷,压力巨大。一次,他偶然从一个共同的朋友那里看到几张照片,是真儿和一位才华横溢的欧洲编舞师在练习室亲密讨论、相视而笑的画面。朋友还半开玩笑地说:“看来真儿在那边很受欢迎啊,这位可是对她穷追不舍。”
“那时候的我,又自卑又敏感,”权志龙的声音充满了自责,“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觉得你去了更广阔的世界,一定会遇到更好的人。看到那些照片,听到那些话,我就像个傻瓜一样相信了!我以为你有了新的生活,新的选择,早就把我忘掉了!”
所以他开始用工作和浮夸的社交来麻痹自己,那些绯闻,一部分是公司的炒作,一部分是他幼稚的“报复”——看吧,没有你,我权志龙也一样过得风生水起,一样受欢迎。他想用这种方式来掩盖内心的痛苦和不安,想证明自己“不在乎”。
“那些女人……那些绯闻……”权志龙急切地解释,脸因为羞耻和激动而涨红,“都是假的!是逢场作戏,是媒体捕风捉影!我……我从来没有碰过她们任何一个!我发誓!”他的眼神灼灼,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真诚,“我怎么会……我怎么能?我心里装着你,怎么还可能去碰别人?我怕……我怕万一,万一你哪天回来了,知道我脏了,就真的再也不会要我了……”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哽咽,眼泪终于再次不受控制地滑落。他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在大人面前毫无保留地坦白自己的恐惧和愚蠢。“我那天……那天用难听的话质问你……是因为我害怕!我看到你那么耀眼地回来,而我却把自己搞得一团糟,我嫉妒那些能光明正大欣赏你的人,我更恨我自己!我只能用伤害你的方式来掩饰我的狼狈……真儿,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我搞砸了一切……”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将这些年的误会、自卑、嫉妒和悔恨,像倒豆子一样全部倾泻出来。公寓里只剩下他带着哭腔的诉说和压抑的抽泣声。
金真儿始终沉默地听着。她的表情从最初的冰冷平静,到听到误会缘由时的错愕和一丝荒谬,再到听他诉说自卑和恐惧时的复杂,最后,听到他带着哭腔说“怕她嫌他脏”时,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了一下。
她想起自己在国外练舞到崩溃,看着膝盖积水的痛苦时,是靠着回忆里那个少年倔强而明亮的眼神撑过来的。她想起自己拒绝那些条件优渥的追求者时,心里那份固执的、近乎傻气的等待。她从未想过,在她承受着思念和艰辛的同时,大洋彼岸的他,竟然也活在这样一个由误会和自卑构筑的炼狱里。
这个认知,让她心中那块坚硬的冰,出现了一道裂痕。不是原谅,而是某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和理解。他们两个人,就像两只愚蠢的刺猬,明明想靠近,却用最尖利的刺将彼此伤得遍体鳞伤。
权志龙说完了所有想说的话,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只能红着眼睛,卑微又渴望地看着她,等待她的宣判。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是在凌迟着他的心脏。
终于,真儿轻轻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个微小的动作,却让权志龙的心脏猛地一跳。
她站起身,没有看他,而是走向窗边,望着窗外江南区繁华的夜景。霓虹闪烁,车流如织,这个世界依旧喧嚣,但他们的小世界,却刚刚经历了一场天翻地覆。
“权志龙,”她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却不再冰冷,“你知道吗?我等你的解释,等了很久。”
权志龙屏住呼吸,不敢接话。
“但我等的,不是一个‘对不起’,也不是听你诉说你有多少苦衷。”真儿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向他,那目光似乎能穿透他的灵魂,“我等的,是一个答案。告诉我,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你,和当年那个只会用笨拙方式伤害我也伤害自己的权志龙,有什么不同?”
这个问题,像一记重锤,敲在了权志龙的心上。他愣住了,随即,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取代了之前的混乱和痛苦。
他明白了。真儿要的,不是他对过去的忏悔和辩解,那些伤害已经造成,无法抹去。她要看的是他的现在,是他的未来。她需要确认,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否已经成长,是否值得她再次押上伤痕累累的真心和未来的岁月。
权志龙缓缓地、极其郑重地站直了身体。他擦掉眼泪,目光不再卑微祈求,而是变得坚定而沉稳。他看向真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不同的地方是,过去的权志龙,会因为自卑和害怕而推开你。而现在的我,”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坚定,“即使知道你可能会再次拒绝我,即使前面有再多的困难,我也绝不会再放开手。我会用行动,而不是言语,向你证明,你金真儿值得世界上最好的爱。而我,会努力成为那个配得上你的人。如果你愿意……给我一个重新追求你的机会。”
他没有再说“原谅我”,也没有再苦苦哀求“回到我身边”。他要的,是一个“机会”,一个用未来去证明自己的“资格”。
真儿看着他眼中那簇重新燃起的、却比少年时更加沉稳坚定的火焰,久久没有说话。公寓里再次陷入沉寂,但这一次的沉寂,不再充满绝望的压抑,而是某种微妙的新生和期待在悄然滋生。
过了许久,真儿才微微偏过头,目光看向别处,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轻轻地说:
“杯子里的水,快冷了。”
权志龙先是一怔,随即,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他明白了!这不是接受,但这绝不是拒绝!这是一个信号,一个裂缝,一扇微微开启的门缝!
他努力克制住想要冲过去拥抱她的冲动,只是用力地点头,声音因为激动而再次哽咽:“没关系!冷的也好!我……我喝!”
他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水,一饮而尽。那冰凉的感觉划过喉咙,却像是一股暖流,瞬间涌遍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知道,漫长的寒冬,终于看到了一丝解冻的迹象。而接下来的路,无论有多漫长,多艰难,他都会一步一步,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走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