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沉璧一愣。
她总不能说是自己梦到的,她赶紧给自己和小妹主动倒了两杯茶。
正准备端起来喝时,只听见对方漫不经心又开口:
“我倒是听说,近来有人正在打听谢家祖宅那块风水宝地。莫非谢家连祖宗的基业,也打算卖给日本商会?”
谢沉璧茶盏直接一歪,茶水洒了出来,刚好洒在了地上的杂志上。
顾清澜拾起地上的杂志一翻,湿淋淋的纸页翻到在《谢氏抵押祖产还债》的页面上。
“可惜啊,谢氏那么大的家业,说没落就没落了。”
这女主有点意思,居然主动来挑衅自己。
她到底以什么身份?如今她还是霍二少的未婚妻呢。那位霍二少可也参与和三井洋行的鸦片交易呢,她怎么不提?
团团说上辈子可没开展剧情线,若女主也是重生了,那她上辈子就真的嫁给霍二少。
如今在霍翊的眼中,这位就是二弟妹,他是不可能和她有所牵扯的。
……
第二日,清晨。
唱片机放着悠扬的音乐,梳妆台上散放着玳瑁梳子和一瓶新开的双妹牌雪花膏。
晨练霍翊带着一身寒气推门而入,肩头还落着未拂尽的雪星子。
见顾清澜裹着绒毯坐在镜前,一头墨发流水般泻了满背,正与一缕不听话的发丝纠缠,睡意未消的眼眸里含着些恼。
他大步走近,从后头拥住她,冰凉鼻尖蹭她温热的颈窝,惹得她轻颤着笑骂一句冷。
却顺手将梳子塞进他掌心,身子软软靠向他胸膛。
霍翊拿着梳子说:“今天下雪,给你编个法式辫。”
说的好听,但现实却是这双能徒手拆卸手枪、在硝烟中稳如磐石的手,此刻却被西洋梳子硌得生疼。
梳齿卡在丝绸般顺直的发丝间,他眉头皱得像在研判复杂的作战地图。
手指僵硬地试图分出三股发束,却把垂顺的青丝越捋越乱。
当他第三次把发辫编成死结时,顾清澜笑出声来。
“少帅,你这手今日是打算把我的头发,当成枪械来拆?”
霍翊耳根瞬间红透,低头嘴唇碰了碰她的发旋:
“再贫嘴?”
手臂却将人箍得更紧,粗粝手指放轻力道,小心梳理着如瀑直发。
他瞥过一旁的女式手包,手指仍缠着她的发丝,“雪天路滑。”
梳子不轻不重地刮过头皮。
“这几日外边不太清净,电车也停了两条线。”
这句话,明显是暗示她不要随便出少帅府,只要老老实实呆在他的府邸!
她目光掠过窗外轻飞的雪,唇角弯起弧度:
“好呀,正好新到的《东方杂志》还没翻完,灶上还煨着酒酿圆子呢。”
发丝从他掌心滑落,睡袍擦过军装转身时,轻飘飘补了句:“少帅回来时,记得带稻香村的核桃酥,要糖渍桂花馅的。”
午前雪稍停。
顾清澜静悄悄离开了少帅府。
黄包车碾过积雪的胡同,她特意让车夫绕着东四牌楼转了一圈。
灰墙暗沉,枯枝嶙峋,卖冻柿子的吆喝声有气无力。
满街的大烟馆子随处可见,从里面走出来的人,个个面黄肌瘦。
这才是1921年真实的北平。
她抚过被风吹皱的改良旗袍下摆,想起上辈子在影视城拍的民国戏。
那些鲜亮的布景,到底粉饰太多苦难。
……
暮色带着雪花漫进少帅府。
霍翊的黑色轿车碾着薄冰停在门口。
他拎着那盒糖渍桂花馅的核桃酥,推开主卧的门。
“换上衣服,今天我们去大帅府赴宴,清澜?”
暖气片早已冰凉,内室的衣柜大敞着空了一半,却故意留下他给她买下的全部珠宝首饰。
梳妆台上散着的双妹牌粉盒忘了盖,香粉被穿堂风吹起细白的雾。
那本看到一半的《东方杂志》摊在沙发上,页角被风吹得簌簌响。
他抬脚踹翻梳妆台,玻璃碎了一地,他恍然未觉:
“人呢?!”
她难道得到她想要的情报,走了?不要他了?!
整个少帅府在夜幕里骚动起来。
侍从惨白着脸挨着廊柱哆嗦:“少、少帅,顾小姐中午说去瑞福祥看衣料。”
“看衣料?”至于把自己衣服都带走?
霍翊又对着倒地梳妆台怒气冲冲踢了一脚,满匣子珠宝下压着布防图露了出来,他微微一怔。
布防图和一些文件是他故意放在卧室,试探她到底是不是广州政府的人。
他拿起电话机拨了个号码,不久后,警察厅满城戒严的哨声撕裂夜幕。
韩世尧端着止血绷带进来,看见霍翊正把买给顾小姐的珠宝,一个一个按进军事沙盘里的铁路枢纽。
看样子,这位顾小姐身份不简单。若是普通歌女,即便是走也不会留下最值钱的首饰。
“少帅,您先冷静一下,大帅再次催您赴宴。”
这段时候,少帅反应很不对劲,出国前,少帅和大帅关系也没这么僵,如今怎么完全不听大帅的。
沙盘被整个掀翻在地。
霍翊转头问副官:“核桃酥是不是稻香村?我没买错吧?”
瓦砾从军装肩章簌簌滑落,像一场迟来的雪崩。
他试图抓住两人之间最后一点真实的、充满烟火气的日常回忆,来对抗眼前这个如同战场般狼藉和恐怖的现实。
从重生以来,他在潜意识里怀疑身边的一切人。
他正在用最私密的事,验证最后一点安全感。
韩世尧没敢接这话,这显然不是买错糕点,顾小姐才生气出走的小事。
霍翊把核桃酥泄愤地砸进地上,朝韩世尧嘶吼:
“现在带兵去百乐门,用炸药犁地三尺也要把她抓回来。”
……
子夜时分。
百乐门的霓虹招牌在雪夜里晕开一片血色红光。
韩世尧带兵冲进去的瞬间,舞池里爆发的尖叫,像打碎了一整池的玻璃。
牌桌上,齐三爷正搓着麻将,牌九从他指间哗啦啦地跌落。
他抬起油光满面的脸,嘴角还歪歪地叼着个烟头,强作镇定地问:“霍、霍少帅,这是哪出啊?”
话还没落音,冰冷的枪管已经粗暴地塞进他齿缝,撞得金牙当啷作响。
“顾清澜呢?”
霍翊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每个字都裹着骇人的寒气。
齐三爷浑身一颤,话都说不清了:“顾、顾小姐,她没来这儿啊。”
一股冰冷的恐慌瞬间涌上了霍翊的心头。
她没回百乐门,那她会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