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那支小队消失的方向，林凡在暗红色的荒原上跋涉了约莫两个时辰。天际那三轮诡月的光芒似乎黯淡了几分，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更低，空气中弥漫的狂躁气息也隐隐变得更加浓重，仿佛预示着某种变化即将来临。
终于，在一片相对平坦的赤土盆地边缘，一片杂乱无章的建筑群出现在视野中。
那便是黑风集。
与其说是一个“集镇”，不如说是一个大型的、杂乱无章的临时营地。没有城墙，没有规划，只有无数由粗糙巨石、巨大兽骨、破烂篷布以及某种暗沉金属板搭建起来的简陋房屋和窝棚，歪歪扭扭地挤在一起，形成错综复杂的巷道。整个聚集地笼罩在一层淡淡的、由无数种气息混合而成的灰霾之中，隐约传来嘈杂的人声、兽吼以及金属敲击的噪音。
一股混杂着汗臭、血腥、劣质酒气以及某种腐败味道的热风从集市中心方向吹来，令人作呕。
林凡在距离集市入口尚有一段距离的高坡上停下脚步，仔细观察。入口处并无守卫，只有几个衣衫褴褛、眼神麻木的凡人（或修为极低的修士）蹲在路边，如同石雕。进出的人流倒是不少，大多行色匆匆，面容被风霜刻满痕迹，眼神里带着警惕、疲惫或赤裸的贪婪。他们的修为参差不齐，从炼气初期到筑基期都有，但即便是筑基修士，也大多气息驳杂，带着一股草莽悍勇之气，与北境宗门修士的规整截然不同。
“弱肉强食，百无禁忌……”林凡心中对荒域的生存法则有了更直观的印象。这里，恐怕没有什么宗门律令，唯一的规则就是实力与狠辣。
他注意到，天空的光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暗，并非夜幕降临，而是那种铅灰色变得更加深沉，仿佛有灰色的尘霾正在从荒原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集市内的嘈杂声似乎也带上了一丝紧迫感，不少人开始加快脚步，朝着集内固定的建筑走去。
“灰潮要来了！快回屋！”不远处，一个刚返回的修士对着同伴低吼了一声，两人迅速钻进了一个由兽骨和巨石垒成的矮屋，“嘭”地一声关上了厚重的石门。
林凡眼神微动，看来“灰潮”并非虚言，而是此地夜间（或者说特定时段）的固定危险。
他不再犹豫，整理了一下“墨羽”那身纤尘不染的白袍（在此地显得有些扎眼，但也符合他刻意营造的“外来阵法师”身份），将炼气八层的气息稳定释放，迈步朝着黑风集入口走去。
踏入集市的瞬间，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喧嚣声、各种古怪的气味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狭窄而泥泞的街道两侧，挤满了各式各样的摊位，摊主大多眼神凶悍，直接就将血淋淋的妖兽材料、闪烁着不详光芒的矿石、甚至是封印着残魂的罐子摆在面前，毫不掩饰。叫卖声、争吵声、压低价格的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林凡目光平静地扫过，神识却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快速收集着信息。
他看到有人用几块带着硫磺味的红色矿石换取了一小袋浑浊的清水；看到有人为了一株叶片扭曲的黑色草药，差点当场拔刀相向；也看到有修士在兜售一些残破的古籍玉简，声称是某个上古遗迹的出土物……
交易方式原始而直接，多以物易物，灵石反而少见，似乎在此地，实用的资源比通用的货币更受欢迎。
他走到一个售卖各种杂货的摊位前，摊主是个独眼的老者，修为在炼气六层左右，正懒洋洋地靠在一个巨大的龟壳上。
“道友，新来的？”独眼老者抬起眼皮，打量了一下林凡的白袍，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林凡微微颔首，声音温和：“游历至此，初来乍到。请问老丈，这‘灰潮’是何物？集内可有安全些的落脚之处？”
独眼老者嘿嘿一笑，露出满口黄牙：“灰潮啊，就是晚上从地底和风里冒出来的玩意，带着蚀骨煞气，还能引动心魔，炼气期的在外面待久了，骨头都给你化啰！落脚？集子东头有家‘石屋客栈’，老板是筑基期的狂刀前辈，他那屋子结实，交钱就能住，就是贵点。”
林凡心中了然，道了声谢，并未购买任何东西，转身离开。那独眼老者看着他的背影，独眼眯了眯，低声嘟囔了一句：“肥羊……”
林凡继续在集市中穿行，他需要了解更多。他来到一处相对宽敞的空地，这里聚集了不少人，中央竖着一块巨大的、布满各种刻痕的暗红色石板。
任务榜。
上面用某种锐器刻着各种信息：
“招募队员，探索西边黑魇石林，需擅长御火修士，报酬面议。”
“高价收购‘净水符’、‘清心丹’，可用赤焰金或三阶妖兽材料交换。”
“警告：南边沼泽出现疑似四阶‘腐骨鳄’，组队猎杀者慎入。”
“悬赏：寻找‘空冥石’线索，确认有效，酬谢上品灵石十块或等价物资。”
当看到“空冥石”三个字时，林凡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果然，修复传送阵的核心材料，在此地也是极为抢手之物。十块上品灵石，这悬赏价格堪称惊人，也从侧面说明了此物的稀有。
他将这条信息牢牢记下。
天色愈发昏暗，灰色的尘霾如同活物般开始在空中凝聚，丝丝缕缕，带着一种令人心烦意乱的呜咽声。集市上的行人迅速减少，大部分摊位也开始收拢。
林凡不再耽搁，按照那独眼老者所指的方向，朝着集市东头走去。很快，他便看到了一栋由整块巨岩掏空而成的三层石楼，门口挂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木牌，上面刻着一把狂放的刀痕，下面写着“石屋”二字。
石楼门口，一个抱着胳膊、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大汉正冷眼打量着过往行人，其身上散发出的筑基初期灵压毫不掩饰，正是那“狂刀”。
林凡走上前，拱手道：“前辈，晚辈欲租住一间客房。”
狂刀扫了林凡一眼，目光在他干净的白袍上停留了一瞬，瓮声瓮气地道：“一天，十块下品灵石，或者等价材料。先付后住，损坏物品，十倍赔偿。”
价格果然昂贵。林凡没有犹豫，取出十块下品灵石递了过去。在未摸清此地材料价值前，使用灵石更稳妥。
狂刀收了灵石，抛过来一枚刻着数字的石牌：“三楼，丙字七号。记住，入夜后不得喧哗，不得随意出门，否则后果自负。”
林凡接过石牌，道了声谢，走入石楼。
楼内光线昏暗，通道狭窄，石壁粗糙，弥漫着一股汗味和陈旧的气息。他找到丙字七号房，推开沉重的石门。房间极其简陋，只有一张石床，一个石桌，除此之外，空无一物。但石壁上隐约可见加固的符文，确实比外面的窝棚坚固许多。
他关上石门，启动了自己携带的预警禁制，又仔细检查了房间，确认没有隐藏的窥探手段后，才在石床上盘膝坐下。
窗外，灰霾已经完全笼罩了天地，呜咽的风声变成了凄厉的嘶嚎，隐约还能听到某种东西刮擦石壁的令人牙酸的声音。
“黑风集……”林凡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神深邃。
这里混乱、危险，却也蕴含着机遇。任务榜上的信息，集市中流通的物资，都指向更广阔的区域和更多的可能。
他需要尽快融入此地，获取更详细的地图和信息，了解各种材料的实际价值和获取渠道。同时，也必须更加小心，此地修士的凶悍与狡诈，远超北境。
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在这暗流涌动的黑风集，他这头潜龙，需要先学会如何在泥潭中隐藏爪牙。
他闭上双眼，开始调息，耳中听着外面“灰潮”的嘶吼，心中已然开始规划下一步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