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里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气，石肤山猪庞大的尸体像一座灰褐色的小山，占据了本就狭窄的空间。伙计们在最初的震惊和劫后余生的狂喜过后，立刻在我的指挥下投入了紧张的“收割”工作。
剥取这身厚重的石皮是个极其费力且需要技巧的活儿，普通的刀子很难切入。幸好哈罗德对工具和材料有着天生的敏感，他忍着胸腹间的隐痛，指挥着两个稍微懂点剥皮手艺的伙计，利用那根刺穿山猪脖颈的金属管和一些边缘锋利的金属碎片，小心翼翼地沿着魔兽皮肤的缝隙开始切割。
“慢点，注意别破坏了完整性……这身皮，硝制好了，可是制作轻型护甲的上好材料……”哈罗德的声音有些虚弱，但眼神却异常明亮。他不仅仅看到了材料的价值，更在思考我刚刚提出的那个可能性——将这些魔兽材料，用作“共鸣指针”的载体。
我则蹲在山猪那对狰狞的、沾着血污的弯曲獠牙前。这对獠牙长度接近半臂，质地莹白，入手沉重冰凉，表面有着天然的、如同岩石层理般的细微纹路。我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着一种沉凝、厚重的能量残留，与“守护火种”那种温和而内敛的秩序之力似乎有某种程度上的契合。
“哈罗德，你觉得这对獠牙……有可能吗？”我抬头问道。
哈罗德在伙计的搀扶下挪过来，仔细查看獠牙的质地和内部结构（通过断口和纹理判断）。他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材质本身蕴含的能量属性，确实可能与‘守护’类火种产生不错的共鸣基础，比我们随便找块木头或石头强太多了。但是……会长，问题在于‘加工’。”
他指着獠牙光滑坚硬的表面：“设计图上要求载体内部需要铭刻极其精细的导能回路和共振结构。这对獠牙的硬度极高，我的微刻针恐怕很难在上面进行有效雕刻，除非有专门的附魔雕刻工具或者……魔法协助。而且，如何将骨粉稳定地‘桥接’到獠牙内部，也是一个难题。这不像火种本身拥有现成的‘接口’。”
现实的问题像一盆冷水浇下。空有宝山，却无开凿的工具。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莉娜在一旁焦急地问，她看着那对獠牙，眼中充满了期盼。
哈罗德皱着眉，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獠牙表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或许……不一定非要完全照搬设计图。我们可以尝试……利用材料本身的特性？比如，不进行内部雕刻，而是在獠牙表面，选择能量流动最顺畅的天然纹路，用骨粉混合某种粘合剂，勾勒出简化版的引导符纹？虽然效果肯定会大打折扣，探测范围和精度都远不如设计图上的完美版本，但或许……能起到最基本的指向作用？”
简化版？利用天然纹路？
我眼睛一亮。这思路类似于我当初用柠檬汁做解毒剂，不拘泥于形式，而是充分利用手头已有材料的特性！
“可以试试！”我当即拍板，“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哈罗德，你来找最适合的纹路和勾勒方案。粘合剂……我们用处理过的兽筋胶或者树胶试试看！”
希望重新燃起，众人立刻分头行动。处理兽皮的、切割兽肉的、哈罗德研究獠牙纹路的……仓库里暂时呈现出一片繁忙而充满希望的景象。
然而，我心中的隐忧并未散去。石肤山猪的尸体是个巨大的诱惑，也是个巨大的麻烦。浓郁的血腥味不可能一直被封锁在这个破仓库里，我们必须尽快完成工作并再次转移。
就在哈罗德初步选定了一根獠牙上的一段天然螺旋纹路，正准备尝试用骨粉和临时熬制的简易胶体进行勾勒时——
“会长！外面……外面有动静！”负责在门口缝隙望风的老烟枪突然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脸上带着极度惊恐的神色，“不是魔兽！是人！好几个！穿着……穿着像是学院袍子的人！朝这边过来了！”
学院的人？！
我的心猛地一跳！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是敌是友？
“所有人！停止动作！隐蔽！武器准备好！”我立刻低声喝道，同时快速扫视仓库，寻找可能的藏身之处或突围路线。哈罗德迅速将獠牙和骨粉藏好，莉娜和其他伙计也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拿起简陋的武器，紧张地屏住呼吸。
脚步声在仓库外停下，一个听起来有些年轻，但带着刻意维持的镇定声音响起：“里面的人请注意！我们是铁盾城学院，炼金系与魔法实践系的联合侦察小组！感知到此处有异常能量波动及强烈血腥气，请立刻表明身份！重复，请立刻表明身份！”
学院侦察小组？异常能量波动？是了，肯定是“火种”共鸣和石肤山猪死亡时散逸的能量吸引了他们！他们果然是冲着这个来的！
我大脑飞速权衡。与学院的人接触，风险巨大。他们可能代表着秩序和知识，也可能代表着阿尔方斯那种贵族的打压。但同样，也可能是一个机会！一个获得官方认可、技术支援甚至庇护的机会！
赌一把！
我示意其他人保持隐蔽和安静，自己深吸一口气，走到那扇被撞毁的门口，将双手举过头顶，表明没有武器。
“我是杰瑞！‘风行商会’的负责人！”我朝着外面喊道，“我们刚刚击退了一头闯入的石肤山猪，正在处理尸体。没有敌意！”
外面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进行沟通。过了一会儿，那个年轻的声音再次响起：“杰瑞？……是那个制作罐头的杰瑞？蕾娜小姐提到过的那个‘特约顾问’？”
他们知道我的名字！还提到了蕾娜小姐！这让我稍微松了口气，至少不完全是敌人。
“是我！”我回答道。
“保持姿势，我们进来了。”随着话音，三个穿着灰色和深蓝色学院袍的年轻人，谨慎地从破洞口走了进来。他们两男一女，看起来都不到二十岁，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和好奇，但眼神清澈，手持着看起来像是魔杖和炼金器械的物件，戒备地扫视着仓库内部。
当他们看到地上那头庞大的石肤山猪尸体，以及仓库里一片狼藉、血迹斑斑的景象时，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显然，仅凭我们这几个看起来狼狈不堪的人，能解决掉一头石肤山猪，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为首的是一个戴着眼镜、身材瘦高的棕发男孩，他手中拿着一个不断闪烁着微光的金属罗盘状仪器，他看了看仪器，又看了看我，迟疑地开口：“我是炼金系预备班的马丁。我们奉命巡查外城区能量残留点。这里的波动……很奇特，混合了纯净的秩序之力、魔兽的狂暴气息，还有……一种很隐晦的引导性共鸣。刚才……是你们引发的？”
他的目光锐利地看向我，带着探究。
我心中凛然，学院的仪器果然精准！不能完全说实话，但也不能完全撒谎。
“我们意外得到了一件……可能与‘火种’有关的物品，”我斟酌着词句，半真半假地说道，“正在研究其用途，不慎引来了这头魔兽。侥幸将其击杀。”
“‘火种’相关？”马丁和他身后的两名学员（一个红发女孩和一个矮个子男孩）都露出了惊讶和感兴趣的神色。如今“火种”是铁盾城最热门的话题。
“是的。”我点了点头，决定抛出一些信息来获取信任和主动，“我们怀疑，这件物品能帮助我们定位散落在外的‘火种’。这也是蕾娜小姐之前关注我们商会的原因之一。”
抬出蕾娜的名头果然有效，三名学员的神色明显缓和了不少。
“原来如此……”马丁推了推眼镜，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仓库里隐约可见的、其他警惕的伙计，“你们的情况看起来不太妙。需要帮助吗？学院在外城区有几个临时救助点。”
帮助？我心中一动。这或许是个机会。
“感谢好意。”我说道，“不过，我们更迫切需要的是……一些技术上的指导，关于如何更安全、有效地利用那件物品。”我指了指地上那头山猪，“比如，如何将这类魔兽材料，改造成能辅助定位‘火种’的工具。”
马丁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头：“利用魔兽材料制作探测装置？这……这思路很新奇，但非常规。学院目前的研究方向主要集中在解析‘火种’本身的符文结构和能量谱系，试图制造标准化的探测罗盘。利用变异魔兽材料……风险很高，性质不稳定。”
他身后的那个红发女孩忍不住插嘴道：“但是马丁，你忘了汤姆学长之前提交的那份报告吗？关于‘元素亲和性材料在非标准炼金中的应用’？他好像就提到过，某些特定魔兽的骨骼和牙齿，因为长期浸润在特定元素环境中，其内部会形成天然的导能通道，可以作为简化版符文基板……”
汤姆？！
听到这个名字，我心中一震！是那个在图书馆结识的、魔法实践系的天才学徒汤姆？他也在研究这个？
马丁似乎被提醒了，若有所思：“汤姆学长的那份报告……确实很大胆，但被伊莎贝拉女士评价为‘缺乏系统性验证’……不过，如果是他的话……”
他看向我，眼神变得有些复杂：“你们认识汤姆学长？”
“有过一面之缘，在图书馆。”我谨慎地回答，没有透露太多。
马丁点了点头，没有深究，而是说道：“如果你们真的想尝试这条路线，或许……汤姆学长能给你们一些建议。他最近一直在外城区活动，据说在收集各种变异魔兽的材料和数据，好像就在靠近旧城墙废墟的那片区域。你们可以试着去找他。就说是马丁提到的。”
汤姆在外城区？还在收集材料？这真是意外之喜！
“非常感谢！”我真心实意地道谢。这条信息，比任何直接的物资援助都更有价值！
马丁摆了摆手，又提醒道：“不过你们要小心。外城区现在很混乱，除了魔兽，还有一些……不怀好意的人。学院的名头在外面不一定管用。另外，关于‘火种’物品，我建议你们谨慎使用，波动太明显，很容易成为目标。”
他看了看我们狼狈的样子，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两小罐标准的学院伤药和一小袋压缩干粮递给我：“这些给你们应急。我们还要继续巡查任务，就不多停留了。”
三名学院学员再次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然后迅速离开了仓库，消失在废墟的阴影中。
仓库里再次恢复了安静，但气氛已经完全不同。
“会长……学院的人……好像没那么可怕？”一个伙计小声说道。
“他们是学生，还不是学院里的老油条或者贵族派系。”我沉声道，心中却在快速盘算。马丁提供了关键信息——汤姆的位置和他的研究方向！这简直是雪中送炭！
“哈罗德，简化版的‘獠牙指针’还要继续尝试吗？”莉娜问道。
“要！”我毫不犹豫，“这是我们目前唯一能快速掌握的方法。而且，有了汤姆这条线，我们的技术难题很可能找到解决方案！哈罗德，抓紧时间，尽快弄出一个能用的简易指针！我们要去找汤姆！”
找到汤姆，不仅可能解决技术问题，更意味着我们可能重新与学院阵营，建立起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