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在那一瞬间仿佛停止了跳动,随即又以更狂暴的力度撞击着胸腔。恐惧和愤怒像两股交织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冲散了所有的犹豫和疲惫。
他们来了!就在我们离开的这短短一两个小时内!
“哈罗德!莉娜!”我低吼一声,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我一把将肩上那袋来之不易的黑麦面包扔给老烟枪,同时从后腰迅速解下了伊莎贝拉女士赐予的炼金腰包。
“老烟枪!找地方躲起来!敲墙!用最大的力气敲!”我语速极快地下令,手指已经灵巧地解开了腰包的搭扣,露出了里面分门别类放置的几个小巧容器。冰冷的金属和玻璃触感传来,带着一丝致命的美感。
老烟枪脸色煞白,但求生本能让他接住面包袋,连滚带爬地躲到旁边一堆废弃的木桶后面,捡起一根铁棍,拼命敲打起来。“铛!铛!铛!”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在码头区的清晨突兀地响起,传出去老远。
这既是向仓库内示警,也是希望能引起附近可能存在的一丝注意——虽然希望渺茫。
我顾不上他了。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伊莎贝拉女士教导的内容在脑中飞速闪过——“炼金术士的战斗,在于引导与控制,在于将物质的性质化为己用,而非蛮力。”
我像一道影子般贴着仓库斑驳的外墙,悄无声息地滑到被再次破开的侧门边。里面的声音更加清晰了。
哈罗德的怒吼带着痛楚和狂怒:“……滚出去!你们这些杂碎!我跟你们拼了!”伴随着金属碰撞和重物倒地的声音。
一个流里流气、充满恶意的声音响起:“老东西骨头还挺硬!按住他!妈的,那丫头跑哪儿去了?给老子搜!老大说了,那几个会发光的骨头粉和配方一定要弄到手!”
另一个声音有些迟疑:“彪哥,外面什么声音?”
“怕个鸟!肯定是哪个死乞丐敲破铜烂铁!赶紧的,找到那丫头和骨头粉!”
是瘸腿杰克手下的那个阿彪!果然是“货栈联盟”的人!他们的目标明确——骨粉和配方!
我悄悄探头,快速瞥了一眼仓库内部。借着从破洞投下的天光,可以看到哈罗德被两个穿着脏兮兮皮甲的打手按在地上,他额头破了,血流了半边脸,但仍在奋力挣扎。另外两个打手正在胡乱翻找我们堆放起来的物资,莉娜不见踪影,想必是藏起来了。
情况危急,容不得半分犹豫!
我右手闪电般探入腰包,精准地捏住了两个指头大小、表面粗糙的棕色豆荚——【闪鸣豆】。左手则摸到了一个冰凉的小玻璃瓶,里面是粘稠的、散发着微弱刺鼻气味的液体——【酸蚀唾沫】。
“控制……引导……”我默念着,计算着角度和距离。
首先,是制造混乱,吸引注意力,给哈罗德创造机会,也方便莉娜行动。
我瞄准了那两个正在翻找物资的打手身后,一堆空木箱的位置。手腕猛地一抖,两颗【闪鸣豆】如同离弦之箭般脱手飞出,划过两道低平的弧线。
“啪!啪!”
豆荚准确地撞在木箱上,瞬间破裂!
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只有两声极其尖锐、高频,仿佛能刺穿耳膜的爆鸣!同时,爆发出的强烈、刺目的白色闪光如同两个小太阳在仓库内炸开!
“啊!我的眼睛!”“什么鬼东西?!”
正在翻找的两个打手首当其冲,惨叫着捂住了眼睛,短时间内陷入了致盲和耳鸣状态,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
按住哈罗德的两个打手,包括那个领头的阿彪,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光袭击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了力道,扭头看向闪光的方向。
就是现在!
哈罗德怒吼一声,趁机猛地挣脱了束缚,顺手抄起地上一根断掉的桌腿,狠狠砸在离他最近的那个打手腿上!那打手惨叫一声,抱着腿倒了下去。
“谁?!给老子出来!”阿彪又惊又怒,抽出了腰间的短刀,警惕地看向门口我的方向。
我没有回应。在他喊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第二波攻击已经发出。
目标是阿彪!
【酸蚀唾沫】的小瓶被我拇指弹开瓶塞,手腕再次发力,将里面大约一半的粘稠液体,朝着阿彪持刀的右手泼洒过去!
透明的液体在空中划出一道细微的弧线。
阿彪反应不慢,看到有东西飞来,下意识地想躲,但【酸蚀唾沫】的覆盖范围比他想象的要大。
“嗤——!”
一阵令人牙酸的轻微腐蚀声响起。
“啊——!”阿彪发出了比刚才那两个手下凄厉得多的惨叫。他右手的皮手套和袖口瞬间被腐蚀出几个大洞,冒起淡淡的黄烟,下面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起泡、溃烂!短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我的手!我的手动不了啦!”他疯狂地甩着手,脸上充满了痛苦和恐惧。这玩意的腐蚀性虽然不至于瞬间融掉骨头,但带来的剧痛和暂时性的肌肉神经麻痹,足以让他失去大部分战斗力。
剩下的那个还能视物的打手,看到领头的彪哥瞬间被废掉一只手,又看到旁边两个同伴还在捂着眼睛瞎叫,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停留,转身就想往门外跑。
“想跑?”哈罗德此刻已经红了眼,抡起桌腿从侧面狠狠扫在那打手的膝弯处。
“咔嚓!”一声令人心悸的骨裂声。
那打手惨嚎着扑倒在地,抱着扭曲的腿哀嚎不止。
转眼之间,形势逆转!
四个闯入的打手,一个被哈罗德砸断腿,两个暂时失明失聪在原地打转,领头阿彪右手被严重腐蚀,失去了战斗力。
我这才从门边的阴影里缓缓走了进去,手中依旧握着炼金腰包,目光冰冷地扫过仓库内的惨状。空气中弥漫着【闪鸣豆】留下的淡淡焦糊味、【酸蚀唾沫】的刺鼻酸味,以及浓郁的血腥味。
“会……会长!”哈罗德拄着桌腿,喘着粗气,脸上混合着血迹、汗水和兴奋。他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丝……敬畏。他显然认出了我使用的正是伊莎贝拉女士教导的炼金武器。
我对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干得好。
“莉娜?”我扬声喊道。
“会长!我在这里!”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从一堆高高的、蒙着帆布的货物堆顶端传来。莉娜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她脸色苍白,手里紧紧攥着一把用来切割草药的小刀,浑身都在微微发抖,但看起来没有受伤。
“没事了,下来吧。”我尽量让语气平静。
这时,老烟枪也畏畏缩缩地从门外探进头来,看到里面的情景,倒吸一口凉气,随即又露出解气的神色。
我走到那个还在捂着手惨叫的阿彪面前,蹲下身,捡起他掉落的那把短刀,用刀面拍了拍他完好的那边脸颊。
“嘘——别叫了,再叫,我不介意把剩下这点‘口水’倒你脸上。”我晃了晃手里还剩下小半瓶的【酸蚀唾沫】。
阿彪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变成了压抑的、痛苦的抽气声。他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怨毒。“你……你是什么人?敢动‘货栈联盟’的人……你死定了!”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我冷冷地看着他,“重要的是,谁派你来的?瘸腿杰克?还是‘货栈联盟’更高层的人?说清楚,我可以考虑让你少受点罪。”
阿彪眼神闪烁,显然还在犹豫。
我没有废话,直接将【酸蚀唾沫】的瓶口凑近他的鼻子,那刺鼻的气味让他浑身一颤。
“我说!我说!”在可能毁容的威胁面前,他那点硬气瞬间瓦解,“是……是杰克老大……不,是瘸腿杰克提供的消息!他说你们手上有‘银骨’磨的粉,是值钱货!联盟上面的管事下了命令,要把东西和配方都弄到手!”
“银骨?”我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语。这和之前“碎斧”铁匠铺老铁匠提到的,以及“野性之息”在泥爪村挖掘的东西,是同一个!
“对!银骨!听说那玩意儿跟‘火种’有关,黑市上有人出大价钱收!”阿彪为了保命,倒豆子般说道,“杰克老大让我们先来摸摸底,能直接抢到最好,抢不到也要搞清楚你们藏在哪……”
果然是为了这个!我心头一沉。消息泄露的速度和范围,远超预期。连瘸腿杰克这种底层掮客都知道了“银骨”的价值,并且毫不犹豫地出卖了我们。
“联盟上面是哪个管事?”我追问。
“这……这个我真不清楚……”阿彪眼神躲闪,“我只听杰克老大吩咐……好像是……是一位姓霍的管事……”
霍?我心里一动。难道是“野性之息”的那个霍恩?他们勾结到一起了?还是“货栈联盟”内部另有姓霍的管事?
看来这潭水,比我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
“最后一个问题,”我用刀尖抵住他的喉咙,“除了你们,联盟还有没有派其他人来?或者说,你们之后还有没有接应?”
“没……没有了!”阿彪吓得连连摇头,“就我们四个!杰克老大说你们人不多,让我们速战速决……”
我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判断他应该没有说谎。
站起身,我对哈罗德和老烟枪说道:“把他们身上的钱和值钱的东西都搜出来,然后用绳子捆结实,嘴巴堵上。”
“好嘞!”老烟枪立刻来了精神,刚才的恐惧一扫而空,兴冲冲地开始搜身。哈罗德也忍着伤痛,找来一些结实的麻绳。
很快,四个被打晕(哈罗德和老烟枪很贴心地帮那两个失明的家伙解脱了痛苦)的打手被捆成了粽子,扔在角落里。
我们从他们身上搜出了大约二十几枚银郎和一些零散铜子,还有几把劣质匕首。钱不多,但蚊子腿也是肉。
“会长,这些人怎么处理?”莉娜已经从货物堆上爬了下来,虽然脸色依旧不好看,但已经镇定多了。她看着角落里的四个“粽子”,眉头微蹙。
“不能杀,杀了麻烦更大。”我摇了摇头,“也不能放,放了他们会立刻带更多人回来。”
我沉吟片刻,目光落在了仓库深处那个通往河边的破洞。“把他们扔进河里。是死是活,看他们的运气和河神收不收了。”
这不是心慈手软的时候。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把他们扔进冰冷的河里,就算侥幸没淹死,被冲往下游,短时间内也绝对无法回来报信,能为我们争取到宝贵的喘息时间。
哈罗德和老烟枪没有异议,两人合力,将四个沉重的“粽子”逐一拖到破洞边,费力地推了下去。“噗通!”“噗通!”几声落水声后,河面恢复了平静,只留下几圈涟漪。
处理完这些,仓库里暂时安全了。
我们四个人,互相看着对方狼狈的样子——我气喘未平,哈罗德头破血流,莉娜惊魂未定,老烟枪一脸后怕——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种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
“先处理伤口。”我对莉娜说道。她连忙去找我们带来的、所剩无几的伤药和干净布条。
我走到哈罗德身边,检查了一下他额头的伤口,不算太深,但需要清理和包扎。“忍着点。”
哈罗德龇牙咧嘴地吸着气,却咧嘴笑道:“没事,会长!跟您今天露的这一手比起来,这点伤算什么!那豆子和那口水……太厉害了!”他看向炼金腰包的眼神充满了火热。
“只是取巧罢了。”我一边帮他清理伤口,一边沉声道,“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货栈联盟’已经盯死了我们。这次失败了,他们下次派来的人只会更多,更厉害。”
莉娜拿着伤药过来,听到这话,手微微一顿,脸上忧色更浓:“那我们……还能在这里待下去吗?”
“待不下去了。”我果断摇头,“这里已经彻底暴露。我们必须立刻再次转移!”
“可是……我们能去哪儿?”老烟枪哭丧着脸,“外城区哪里都有他们的眼线……”
我包扎好哈罗德的伤口,站起身,环顾着这个刚刚经历了一场短暂而激烈战斗的破败仓库。目光最终落在了那袋用驱散膏换来的黑麦面包上,又摸了摸怀里那本客户“偏好”册子和微微发热的“守护火种”。
绝境之中,往往也蕴藏着机遇。
“货栈联盟”和“野性之息”都想要“银骨”,都认为我们掌握着关键。这说明,“银骨”和“火种”的价值,远超我们之前的预估。
而我们,恰恰知道一条可能找到更多“银骨”,并且拥有初步“净化”和利用技术的渠道——“碎斧”铁匠铺!
与其在这里被动挨打,像老鼠一样被追得东躲西藏,不如……主动出击,去寻找更强大的盟友,或者,至少是更安全的避风港。
“我们去找‘碎斧’铁匠铺。”我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去找他们?”哈罗德和莉娜都吃了一惊。
“对。”我眼神坚定,“他们掌握着‘净化’技术,而且显然也在研究‘银骨’和‘火种’。我们手上有‘守护火种’,有能与‘火种’共鸣的骨粉,还有伊莎贝拉女士那边可能提供的有限支持。我们有和他们谈判的筹码。”
“而且,”我顿了顿,补充道,“铁匠铺所在的位置,相对独立,并非‘货栈联盟’势力直接覆盖的核心区域。或许能给我们提供一个暂时的庇护所。”
这是一个冒险的决定。铁匠铺的人是否可靠?他们是否愿意接纳我们?这些都是未知数。
但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主动寻求合作,或许还能杀出一条生路。
“收拾东西!只带最必要的!食物、水、工具、核心材料和笔记,还有……”我看了一眼角落里那些被我们藏起来的骨粉,“把所有骨粉都带上,那是我们的敲门砖。”
“是!会长!”莉娜和哈罗德看到我做出了决断,也不再犹豫,立刻行动起来。
老烟枪虽然害怕,但也知道这是唯一的选择,帮着一起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