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瑾指尖点在青铜鬼面上时，冰冷的触感中传来无数凄厉哀嚎。
“明萱，为我护法。”她盘腿而坐，将鬼面覆于自己脸上，“我要入这傩师的记忆。”
陆明萱立刻布下了回旋护魂阵，七盏青铜灯在地上摆成一个北斗回旋形状。
随着秋瑾金纹琉璃瞳，鬼面上的青铜纹路渐渐泛起幽绿光芒，如同苏醒的毒蛇般蠕动起来。
当秋瑾的神魂坠入一片血红。
她看见十六年前的苍云岭，七十二名傩师正举行隆重的“驱瘟大傩”。
为首的傩首戴着青铜面具，手持桃木剑踏着禹步，身后弟子们击鼓摇铃，声势浩大。
突然，山林间传来肃王府特有的金戈之声。黑衣武士押着三十六个南祁边境村民出现，为首的正是那个邪道术士——青面獠牙，手持人骨拂尘。
“傩能驱邪？”术士怪笑着抛出张血符，“那便先看看能不能驱自己的心魔！”
血符炸开的瞬间，最前排的傩师突然摘下面具，露出腐烂的脸——他们早在三日前就被炼成了活尸！
记忆画面剧烈震荡。
秋瑾看见傩首被铁链锁在祭坛上，术士用梨木锥刺穿他的掌心脚心。
鲜血顺着祭坛纹路流入地脉，整座苍云岭的梨树瞬间开花。
“以傩师之血养邪木，以邪木之精炼长生。”术士疯狂大笑，“肃王殿下必能坐上那个宝座......”
血色记忆深处，秋瑾看到更加触目惊心的画面。
当晏含道人的血符炸开时，傩队中竟有十二人主动摘下面具，露出狰狞笑容——他们早被策反！
“大师兄，对不住了！你总说傩术只为济世......”一个脸上带疤的傩师踹翻祭坛，“可咱们连自家婆娘的痨病都治不好！”
傩首被铁链锁住，青铜面具已被打裂一半。他死死盯着叛变的同门：“老三，你…你们……别忘了师父临终前......”
“少提那老东西！”疤脸傩师突然暴起，一刀刺穿身旁同门的胸口，“他若真有大神通，怎会死得那般痛苦？”
鲜血喷在祭坛的梨木图腾上，瞬间被吸收殆尽。
晏含道人抚掌大笑：“妙啊！傩师的血祭傩神，这才是天道！”
记忆画面突然转到地牢。
傩首被铁钩穿透琵琶骨，脚下淌着混有梨汁的盐水。晏含道人蹲在他面前，手里把玩着个孩童的银铃铛。
“听说你儿子刚满周岁？”道人故意晃响铃铛，“这般清脆，倒是适合做招魂铃。”
傩首突然暴起，铁链哗啦作响。
他竟用牙齿生生咬断自己左手小指，连血带肉吐在道人脸上：“傩脉永不断，你这贼子休想控制我们！”
道人抹去脸上血迹，反而兴奋得发抖：“好！好！这般烈性，炼成鬼傩更妙！”
最后的记忆碎片里，秋瑾看到傩首被吊在梨树林中。
晏含道人用梨木锥在他身上刻满符咒，每刻一划都有黑雾从伤口钻入。
“若你们傩师真能解这世间的病痛，”道人凑到他耳边低语，“怎还会有那么多人死了呢？这恰恰说明，傩术不过空有虚名嘛。”
傩首突然大笑，笑声震得满树梨花纷落：“蠢货......傩本就不是为了起死回生......“他猛地咬破舌尖，血箭喷在最近一株梨树上，“而是让活着的人——”
“不畏惧死！”
晏含道人被傩首的鲜血溅了满脸，他狞笑着抹去眼皮上的血珠：“好个硬骨头！”
手中梨木锥狠狠刺入傩首的咽喉，“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锥子硬！”
傩首的喉骨发出“咔咔”的碎裂声，却仍从齿缝间迸出嘶哑的笑。
鲜血顺着梨木锥上的符咒纹路逆流而上，将道人持锥的右手染得通红。
“师兄何必硬撑？”疤脸傩师提着染血的短刀走近，“把《傩神经》交出来，师弟可以给你个痛快。也不枉我们同门多年，相识一场！”
傩首突然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道人身后。
晏含下意识回头——只见三十六具傩师尸体竟同时坐起，心口长出的梨树枝条如毒蛇般扭动！
“你、你做了什么？！”晏含道人惊恐地发现，自己手上的血珠正在往皮肉里钻。
那些被他亲手刻在傩师身上的符咒，此刻全部浮现在他自己皮肤上。
疤脸傩师突然狂笑着挥刀：“多谢师兄用命下的血傩咒！”
刀光闪过，道人的左臂齐肩而断。断臂落地即化作枯枝，断面处却涌出粘稠的黑血。
“你......你竟敢……”晏含道人踉跄后退，撞在那株吸饱傩首血的梨树上。
树干突然裂开，无数根须缠住他的四肢：“不！这邪木明明听我......啊！”
他的惨叫戛然而止。
梨树枝条从七窍钻入，道人像吹胀的皮囊般鼓起，皮肤下可见树枝蠕动的轮廓。最后“砰”地爆开，血肉被梨树尽数吸收，只在树干上留下张痛苦的人脸凸痕。
疤脸傩师得意地抚摸着梨树：“从今往后，达布城的傩——”
话音未落，心口突然透出半截梨枝。他难以置信地回头，看见本该死透的傩首正用最后力气捏着诀。
“傩......不传......小人......”傩首气绝身亡的刹那，所有梨树疯狂生长，将包括疤脸在内的叛徒全部绞杀。
但那些正统傩师的尸体，也被暴涨的树根拖入地底深处。
当黎明第一缕阳光照进傩坛时，这里已经看不出昨夜的血腥。只有梨树上新添的十三张人脸——十二个叛徒加上晏含道人——记录着这场惨烈的内乱。
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仿佛老傩首最后的叹息。
......
“竟然这般血腥……”
秋瑾猛地从入梦状态惊醒，她挥手将手中的符咒燃起，化作灰烬飘散。她手指颤抖地抚过面前这棵最古老的梨树，树皮上模糊的人脸轮廓已经与树木融为一体。
陆明萱急忙扶住她：“可是看到什么了？”
“真相往往血腥又残忍……”秋瑾声音嘶哑，徐徐道来：“当年傩门有了内乱隐患，又有外患觊觎。最终却是......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