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秋瑾和陆明萱已来到桥东的染坊。
慕思丽正将一匹匹茜草染的轻纱晾在竹竿上，赤足踩着青石板，脚踝银铃随着步伐叮咚作响。
“姑娘这纱染得真好。”陆明萱假装挑选布料，指尖悄悄在纱面上划过——没有妖气，只有阳光晒透的草木香。
她长得也干净俏丽，还有这般好手艺，能得男子的喜爱也是理所当然的。
慕思丽笑着将一缕发丝别到耳后：“是祖传的方子，要浸九十九遍......”
她突然压低声音，“两位是为情花之事来的吧？”见二人诧异，她指了指自己耳后——那里画着枚朱砂符，“昨夜庙祝给全城姑娘都画了辟邪符。”
“哦……是啊！”陆明萱干巴巴的应道。
秋瑾点点头，勾了勾嘴角。
这姑娘真是可爱！
慕思丽拉着她们说了好一会子话，秋瑾朝陆明萱递了个眼神，两人心照不宣。终于找到了机会，离开此处。
这姑娘…还真是热情活泼啊！
正午的凤凰树影里，娇平儿正在教孩童们编花冠。她发间别着朵火焰般的凤凰花，十指翻飞间，藤蔓就乖顺地交织成环。
“姐姐的手真巧。”陆明萱接过花冠的刹那，袖中的犀角梳微微发烫——不是妖气，是这姑娘天生带着几分亲和力，邪祟之物不敢轻易靠近。
娇平儿忽然凑近她耳畔：“西街风铃儿今早没来取预订的花蜜。”她塞来一片凤凰花瓣，背面用花汁画着个箭头，指向城北方向，“今儿个第三个来打听她的了。”
“什么意思？”陆明萱有些懵。
这逻阳城的姑娘都这么难懂吗？
娇平儿一脸我懂的神情，抓住她的手道：“不就是想替家中兄弟搭桥嘛……没什么好掖着藏着的！不过，看你像是外乡人，我们逻阳城女子可是不会嫁人的。
尤其像风铃儿那般可人的女子，在自家有人疼有人爱，孩子在自己身旁长大。男人嘛…勾勾手指，都排着队等着雨露均沾呢。嘻嘻嘻……”
陆明萱一脸惶恐！
太…太可怕了！
娇平儿见她一副见了鬼的神情，安抚道。
“别怕呀！你哥哥与人家春风一度，也不亏啊。还不用负责！这般美事，哪个男子能拒绝得了。你把你哥哥拉上一起去，人家看不看得上还另说呢。”
“我…我就是，觉得……”陆明萱磕磕绊绊，话都不会说了。
秋瑾在不远处，眉眼柔和。
娇平儿见好就收，没有再继续说，手中继续编着花冠。
“许多外来男子，来我们逻阳城，也都是为了这点事情。这般艳福美事，让他们年年都要来几回。不过，长得好看的，自然是有机会的。我们逻阳城的女子，向来都是喜欢长得好看的。”
“你…你也长得很好看！真的！”陆明萱终于找回自己的舌头，很诚恳道。
“哈哈哈～”
娇平儿忍不住开心笑了起来，很认真道：“我长得好看，我是知道的。”
陆明萱闹了个大红脸，慌忙起身道别。
真可怕！真可怕！真可怕！
陆明萱心中又有另一个声音道：再多说几句，我都想留下来了！
城北小巷深处的院落寂静得反常。
本该悬挂檐下的陶制风铃全被收进屋内，门楣上新鲜的抓痕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粉光。
“有血腥气。”秋瑾的犀角梳在掌心转了个圈。她刚要推门，巷口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娜丽儿的兄长，怀里抱着个昏迷的杏黄衣衫女子。
“风铃儿不见了！”他急得满头大汗，“卓瑞雅今早开始说胡话，非要找什么负心人......”
陆明萱突然指着卓玛的手腕——那里缠着根金红相间的发绳，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细小花苞。
夜风掠过空荡荡的院落，吹动桌上半杯冷茶。秋瑾拈起杯沿一片花瓣，在月光下显出透明的脉络——正是情魅最爱的蓝楹花。
“我们来晚一步。”她望向城外方向，那里隐约有金红色的雾气升腾，“但总算知道它下一个宿主是谁了。”
陆明萱解下腰间锦囊，倒出白日收集的线索：染坊姑娘的朱砂符、花冠女子的凤凰花、还有这片带着唇印的花瓣。三样东西在月光下拼凑出一个完整的阴谋——情魅早就在好几个女子身上种下了引子，只等最适合的容器成熟。
城西矮墙下，原本蓬头垢面的哑女阿萝正对着一口水井梳妆。
秋瑾二人赶到时，她刚好转过身来——枯黄的发辫变成了流瀑般的青丝，脸上狰狞的烫伤疤消失无踪，唇色如初绽的蔷薇。
“两位姑娘买花吗？”阿萝的声音清凌凌像山涧溪水，臂弯里挎着的竹篮盛满带露的蓝楹花，“今早刚摘的。”
陆明萱倒吸一口冷气。
这些花朵的花蕊里，全都有微光闪烁的魂魄碎片在挣扎。
秋瑾的犀角梳在袖中烫得惊人。她假装挑选花朵，指尖悄悄划过花瓣：“姑娘的花特别香，可是用了什么秘法？”
“是呀。”阿萝突然凑近，秋瑾闻到她呼吸里带着腐坏的甜蜜，“用真心人的眼泪浇灌的。”她笑着指向城内，“比如娜丽儿家的大郎君......”
话音未落，秋瑾的犀角梳已经抵住她咽喉。阿萝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两道竖线，竹篮坠地，那些“鲜花”落地即化作森森指骨。
而阿萝趁着她们怔愣的功夫，突然消失不见。
“情魅比我们想的狡猾。”秋瑾皱眉道。
“她往那边去了！”
陆明萱指着一处花田，两人一起缓步走进花田中。
此时日光渐暗，月色正缓缓发亮。
阿萝的花田也在月光下宛如鬼域。
原本普通的蓝楹花全都异变成金红色，根系纠缠处隐约可见人形轮廓。秋瑾用犀角梳划开土壤的刹那，数十具干尸的手骨突然破土而出！
“原来那些失踪的男子......”陆明萱的剑光斩断抓来的骨手，“都被它埋在花田当肥料了！”
“你们为何要紧追不舍？”
情魅的本体终于现身——一株三人合抱的巨型蓝楹花，树干上浮现着阿萝美艳的脸庞：“既然你们找死......”
枝条如毒蛇般窜出，“就一起当我的花泥吧！”
秋瑾的往生阵在脚下亮起，却见情魅突然惨叫一声。
它树干上那张脸突然扭曲成两个重叠的面容——一个是阿萝，另一个赫然是娜丽儿兄长的意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