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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头望向手握方向盘的老公,他侧脸线条在路灯下拉得分明,神采奕奕的眸子里盛着光,像把碎星揉了进去。悦悦眨了眨月牙般的眼睛,眼尾的细纹轻轻舒展——她太清楚了,自己的老公,骨子里同样揣着股不肯服输的抱负。

夫妻二人上楼时,已近午夜。楼道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连鞋底蹭过台阶的声响都格外清晰,想来大多人家早已沉入梦乡。悦悦和陆瑾都放轻了脚步,手里举着支小手电筒,光柱在布满灰尘的楼梯上晃晃悠悠,照见几缕斜斜飘着的飞絮。

刚到门口,楼道灯“啪”地亮了,暖黄的光突然漫下来,不知是谁按了开关。悦悦转头,见大哥君爷正立在对面家门口,身影在灯光下像块挺直的雪松,肩线绷得紧紧的。

“怎么不在外头过夜?”他的声音冷冷的,像夜里的风刮过结了薄冰的窗棂,带着点刺人的凉意。

悦悦眉头微蹙,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包带:“我们是回得晚了些。”

“晚了些?”君爷语气更沉,抬手指向墙上的挂钟,金属表带在灯光下闪了下,“你看看现在几点了?时针都快指到十二了。”

悦悦心里暗自嘀咕:这是还把她当没出门的姑娘管着?她都嫁出去了,娘家竟还卡着门禁?她哪里知道,自己刚回靖家不久,在爸妈和兄弟心里,她仍像株刚移盆的花,总想着要多照看几分,生怕一阵风就吹折了枝。

“大哥。”陆瑾多少能体会到大舅子那点护妹心切,忙先欠了欠身,语气里带着诚恳的保证,“是我们考虑不周,让家里担心了,以后一定注意分寸。”

妹婿的话,像根细针轻轻刺破了君爷紧绷的情绪——他总算记起,妹妹已是嫁出门的人了。眸中的火气稍稍减退,目光扫过妹妹那张带着点不情愿的脸,嘴角抿成条直线:“现在有你在,若哪天你不在,她自己能拿捏好分寸?”

看来这事是要算在自己头上了。悦悦咬了咬唇,下唇被牙齿硌出个浅印:“那你说,几点回家合适?”

“八点之前。”

“八点?!”悦悦睁圆了眼,声音都拔高了些,“我是三岁小孩吗?黑天瞎火的哪还敢出门?”

门口的争执声刚起,靖欢就代替爸妈急匆匆挤到门口,脸上堆着笑打圆场,手里还攥着块没吃完的饼干:“爸说了,请你们进来喝杯茶,暖暖身子。”

陆瑾心里明镜似的,靖家这不是单纯埋怨他们晚归,怕是气他们把双胞胎的庆功宴安排在了外头,没放在自家热热闹闹办一场。他挠了挠额发,指尖沾了点灰尘——这结婚后的事,果然不只是小夫妻两个人的,两边长辈的心都像系着根线,轻轻一碰就牵动着。

没法子,夫妻二人只好跟着进了靖家。

一进门,果然见靖家人都没睡,全坐在客厅里等着。靖司令坐在主位上,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扶手;靖夫人挨着他,手里捧着个暖水袋;连最小的靖欢都规规矩矩坐着,面前摆着杯没动过的茶。看那架势,怕是等了一整晚。靖司令和靖夫人还算客气,招呼他们坐下。靖夫人转身就搬出个红布包着的盒子,打开来是各式各样的喜糖,往他们手里塞:“沾沾喜气。”

悦悦和陆瑾看着这阵仗,心里都泛起几分愧疚,像揣着块温吞的石头。

坐在一旁的君爷却冷不丁哼了一声,鼻音重重的:“长这么大,还是不懂事,还敢说不让管?”

“喝点水吧。”靖夫人怕女儿吃了糖觉得齁,亲自端了杯温水送到女儿面前,杯壁上凝着层细汗。

悦悦慌忙站起来接过,手指不小心碰到母亲的手背,温温的暖意漫上来,声音里带着愧意:“妈。”

“没事,知道你们年轻人爱玩。”靖夫人笑着摆摆手,眼角的细纹里盛着体谅,话里却带着几分好奇,“今晚去哪儿玩了?听欢儿说,你们请了朋友?”

“就一起吃了顿饭。”悦悦捧着水杯,指尖在杯沿画着圈。

“只吃饭?”靖司令呷了口茶,茶叶在杯底打着转,浓眉下的眼睛扫过来,目光落在女儿口袋里露出的半截银链条上,那眼神带着几分锐利,像探照灯似的。

悦悦顺着父亲的目光看去,想把链子往口袋里塞,可那细细的银链像长了脚,偏往外溜,早就来不及了。

“姐夫送的?”靖欢朝她挤了挤眼,语气里带着点促狭的调侃,脚尖还在底下轻轻踢了踢她的鞋。

“不是。”悦悦没多想,直接否认,脸颊微微发烫。

“不是?”靖欢像是抓住了什么话柄,转向陆瑾,身子都探了过去,“姐夫,别人送我姐项链,你就这么让她收下了?不怕我姐被人拐跑啊?”

陆瑾哪是能容老婆收别的男人东西的人,忙解释,语气都带了点急:“不是外人,是她和苏瑶交换的物件,给孩子们留着的。”

“交换东西?”靖家人都来了兴致,你看我我看你,那神情,是非要问个水落石出不可。

悦悦觉得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便一五一十地说:“我和苏瑶早约好了,将来孩子出生,就结为亲家。这是她给我的,算是指腹为婚的信物。”

这话刚落地,靖家小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连墙上挂钟的滴答声都变得格外清晰。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几分僵硬,像被冻住了似的。悦悦和陆瑾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手心里都沁出点汗。

提到项链,悦悦忽然想起那块被鉴定师说是无价之宝的玉佩,心里那股想脱手的念头又冒了出来,像根扎人的小刺:“爸,妈,小时候你们给我戴的那块玉佩,我觉得自己粗手粗脚的不适合戴,还是拿回去吧,给更妥帖的人戴更合适。”

媳妇这话太直接,像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水里,容易让人误会是不想认亲,陆瑾想拦都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话落进空气里。

果然,话刚出口,客厅里的气氛就变得沉甸甸的,像有乌云压顶,连灯都仿佛暗了几分,随时可能电闪雷鸣。

陆瑾急忙站起来打圆场,椅子腿在地上蹭出刺耳的响:“爸,妈,悦悦不是这个意思。是这样,今晚我们去金铺,请师傅鉴定了那块玉佩,说是无价之宝。悦悦担心戴着不安全,万一磕了碰了可惜,才想着让更稳妥的人保管。”

原来是这样。

靖司令长长舒了口气,胸口的郁气散了些;靖夫人刚才发白的脸色也缓了过来,指尖在暖水袋上轻轻按了按;靖欢摸着胸口,感觉心跳刚从嗓子眼落回去,又偷偷瞥了眼差点暴走的大哥,见他眉头松了些,才敢松口气。

意思是说明白了,可靖家人个个面露难色,像揣着副解不开的牌。

悦悦是铁了心要把这惹祸的无价之宝脱手,眼珠一转,提议道:“爸,不如给欢儿戴吧,他年轻,戴着也好看。”

“为什么给我?!”靖欢像被针扎了似的跳起来,差点带翻了椅子,头摇得像拨浪鼓,避之不及,“我一个大男人戴玉佩像什么样子!”

悦悦看弟弟这反应,更觉得这东西是个麻烦,比烫手山芋还难接。

“爸,欢儿不喜欢,给我未来大嫂也行啊,将来传给嫂子,再传给侄子,多好。”

君爷的脸当场就变了,青黑交加,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连呼吸都重了几分。

悦悦看大哥这模样,心里更犯怵——这东西难不成还是个祸水?谁沾谁倒霉?

靖夫人见女儿还要说下去,忙打断,声音都带了点急:“囡囡,这不行。说起来,这东西不是我们靖家的。”

无价之宝不是靖家的?

悦悦和陆瑾对视一眼,满是疑惑,像听了个天方夜谭。不是靖家的,怎么会戴在她脖子上这么多年?

“这事说来话长。”靖司令一边对女儿女婿说,一边给快要按捺不住的大儿子使了个眼色,那眼神里满是“稍安勿躁”。

其实,若是悦悦真把玉佩退回来,最难过的不是靖家,而是闻家。闻家早已接受了把悦悦当干女儿的事实,逢年过节都惦记着她,这事万万不能再有变动,不然靖家更对不起闻家这些年的情分了。

而且,靖家甚至想好了弥补的法子:悦悦怀了双胞胎,到时看能不能和陆家商量,让其中一个孩子改随靖姓,重新指给闻家下一代,了却两家当年未能如愿的遗憾。哪成想,还没来得及商量,女儿竟先自作主张,把孩子指给了朋友家。这要是将来孩子性别不合,或是各方起了冲突,怕是要伤了好几家人的心……

思来想去,这些事,该跟女儿说清楚了。只是做父亲的,看着女儿眉眼间那点对未来的憧憬,一时不知怎么开口,怕扫了她的兴。

君爷却不这么想。闻家这些年对靖家的好,他都看在眼里,尤其是闻子轩。当年闻子轩为了悦悦,什么都没说就退了出去,把那份心思藏得严严实实。若是那时闻子轩真要和陆瑾争,凭着闻家的势头,陆家哪有胜算?闻子轩全是为了悦悦才甘愿退让,这份情,靖家不能忘。妹妹若是再做得过分,他这个当哥哥的实在看不下去。

“你过来,囡囡。”君爷黑着脸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刮出道刺耳的痕,不顾父母的眼色,直接对坐在那边的妹妹发号施令,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悦悦不是第一次跟黑脸的大哥对峙,倒也没怕,梗着脖子跟他进了书房。客厅里留下的人,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气氛紧张得像拉满的弓弦。

“这么多人在,还能出什么事?”靖欢想挤出个笑来安抚大家,结果书房门“嘭”地一声关上,震得窗玻璃都颤了颤,倒先把他自己吓了一跳,手里的饼干渣掉了一地。

书房里,悦悦看着在面前来回踱步的大哥,他军靴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脸上的怒气几乎要溢出来,像座快要喷发的火山。可她偏偏不明白,大哥到底在气什么,那股火来得莫名其妙。

“有什么话就说吧。”悦悦先开了口,双手抱在胸前,一副“我听着”的架势,生怕眼前这“气球”自己气爆了,溅她一身火星。

君爷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怒气,胸口起伏了两下,才开口道:“第一,玉佩你自己收着,不可能退回来,而且必须保管好。因为它是要留给你孩子的,这是定数。”

“可是——”悦悦琢磨着,指尖抠着衣角,“留给你或欢儿的孩子,不也一样是靖家的血脉——”

“不一样!”三个字像惊雷般炸响,君爷猛地停下脚步,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这玉佩跟着你这么多年,早有了牵连,换不得!”

悦悦赶忙退了两步,后背差点撞到书架,心里有点发怵:行吧,她算是看出来了,兄长和弟弟都不想接这烫手山芋,非要塞给她,还带着点武力压迫的意思。谁让她心软呢?她撇了撇嘴,没再反驳,只是心里憋着股气。

见她不吭声,君爷的火气渐渐平息了些,看向她的目光柔和了些,却仍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至于第二件事,你以后的孩子里,得有一个订给闻家。这是早就说好的。”

“什么?”悦悦一惊,像被人兜头浇了盆冷水,眼睛瞪得溜圆,“这事我从没听说过!凭什么?”

“所以,要是和你朋友的约定不冲突,你可以履行;若是起了冲突,必须先顾着闻家。”君爷说着,抬手制止了想插嘴的妹妹,掌心都泛了红,“这事本来早该跟你说的,结果你今晚没跟家里打招呼,自己先应了别人。事已至此,不管怎样,在这事上,你必须先想到闻家,这是规矩,也是情分。”

“为什么?”悦悦不理解,语气里带着点愤懑,眼眶都有点红了,“为什么必须先想到闻家?苏瑶这么多年对我那么好,在我最难的时候拉了我一把,我怎么能只顾闻家不顾她?你们不能这么强人所难!”

“苏瑶对你好,我知道。”君爷的声音沉了些,带着点疲惫,“但你闻大伯、闻大婶、闻大哥对你怎么样,你看不见吗?小时候谁总给你带糖葫芦?谁在你被欺负时替你出头?苏瑶能比得上他们?闻家对靖家的恩,不是一句‘好’就能抵的!”

君爷这话难免偏激,但若论与靖家的亲近程度,闻家确实比苏瑶更近,这是毋庸置疑的。

悦悦心里也清楚,苏瑶的确比不过闻家对靖家的帮扶。可在她心里,苏瑶是多年的铁交情,像块捂热的石头,踏实可靠。不说别的,若不是当年苏瑶邀她北漂,她未必能在路上遇到大哥,也就回不了靖家了。这份情,同样重如泰山。她咬着唇,一时不知该怎么辩驳,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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