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的深秋已寒得刺骨,呼啸的狂风卷着雪粒子,狠狠砸在牦牛毛织成的帐篷上,发出“噼啪”的声响,像是要把这简陋的帐篷撕碎。祁悦灵缩在帐篷角落,身下垫着一块破旧的羊毛毡毯,毯子里的羊毛早已板结,硬邦邦地硌着骨头,连一丝暖意都透不出来。帐中央的铜炉里只剩冷灰,昨夜巴图送来的炭火早就烧尽,炉壁上结着一层薄薄的白霜,映得整个帐篷里一片冷寂。
她的手脚虽没被铁链锁住,却比锁住更难熬——帐篷门口始终守着两名北狄士兵,他们穿着厚重的皮甲,手里握着弯刀,刀鞘上的铜环随着呼吸轻轻晃动,眼神像鹰隼似的盯着帐内,连她想掀帐帘透口气都不允许。祁悦灵将双手拢在袖中,指尖冻得发紫,却死死攥着衣襟里藏的半截金钗。
这金钗本是完整的,是母皇在她及笄那年送的,钗头雕着一朵小巧的海棠花,是她从前最宝贝的物件。前日被左贤王押来时,她趁乱将金钗折成两半,藏在衣襟内侧的夹层里——这是她如今唯一的指望,钗尖被她在毡毯上磨了好几日,早已变得锋利,能划开皮肉,也能划破这困局。
帐外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是守帐的士兵换班了。祁悦灵悄悄抬眼,透过帐帘的缝隙望去,只见新来的是个面生的小兵,年纪看着不过十五六岁,比旁边的老兵矮了大半个头,身上的皮甲明显不合身,领口空荡荡地晃着,袖口却短了一截,露出冻得通红的手腕。他手里握着弯刀,却像是握不住似的,指尖微微发抖,眼神里满是怯意,连头都不敢抬,只盯着自己的靴尖。
祁悦灵的心猛地一动,一个念头飞快地在脑海里成型。她故意挪了挪身子,装作整理衣襟的样子,指尖轻轻一松,那半截金钗便“叮”的一声落在羊毛毡毯上,滚到了靠近帐门的地方。金钗的响声不大,却在寂静的帐篷里格外清晰,那小兵果然立刻看了过来,眼神里带着几分好奇,又有些犹豫。
“麻烦小哥捡一下。”祁悦灵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刻意装出来的柔弱,还故意咳嗽了两声,显得格外可怜,“我身子虚,弯不了腰。”
小兵愣了愣,看了眼旁边的老兵——老兵正靠在帐篷柱子上打盹,没注意这边的动静。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弯腰捡起了金钗,快步走到帐内,将金钗递向祁悦灵。就在他伸手的瞬间,祁悦灵突然往前凑了凑,嘴唇几乎贴到他的耳边,声音轻得像寒风里的细语,却带着十足的诱惑:“小哥,我知道你是兀良哈部的人,对吧?你衣领上绣的狼图腾,是兀良哈部的记号。”
小兵的身子猛地一僵,眼神里的怯意瞬间变成了惊慌,握着金钗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指尖都泛了白。他确实是去年冬天兀良哈部被左贤王抢了草场后,被迫归顺的小兵,一直怕被人认出来,特意把衣领往下拉了拉,没想到还是被祁悦灵看了出来。
祁悦灵见他慌了,心里更有底,继续低声说:“我这里有封信,你帮我送到兀良哈部首领巴特尔手里,我就给你十两黄金。十两黄金啊,够你在部落里盖个大帐篷,娶个漂亮媳妇,再也不用跟着左贤王卖命了。”她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摸出一张叠得小巧的羊皮纸,纸上用炭笔写着字——她没敢用墨,怕被左贤王的人发现,内容里只说左贤王想借兀良哈部的兵,战后却要吞并他们的部落,还提了大启愿意和兀良哈部永结同盟,送他们过冬的粮草。
小兵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十两黄金的诱惑太大了,可他也怕左贤王的手段——左贤王对待叛徒,从来都是剥皮抽筋,他见过好几个私通其他部落的小兵,最后都死得极惨。他攥着羊皮纸,手心里全是汗,眼神里满是挣扎。
祁悦灵看出了他的犹豫,眼底瞬间闪过一丝狠厉,声音也冷了下来:“你要是不去,就等着被左贤王发现吧。他连自己部落的人都信不过,何况你一个兀良哈部的降兵?等他用不上你了,迟早会找个借口杀了你,到时候别说黄金,你连命都保不住!”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小兵的侥幸心理。他咬了咬牙,飞快地将羊皮纸塞进怀里,又把金钗揣进袖中,对着祁悦灵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快步走出帐篷,装作无事的样子,和老兵说了句什么,便混在换班的队伍里,朝着军营外的方向走去。
祁悦灵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帐帘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冷笑。她靠在帐篷角落,手指轻轻敲着膝盖,心里打着算盘:左贤王想借兀良哈部的兵,她偏要让他们反目成仇。只要巴特尔看到这封信,以他的多疑,肯定不会再信左贤王;没了兀良哈部的助力,左贤王的兵力就不够攻打雁门关,到时候他必然会再求她,毕竟她手里还有大齐皇室的兵符碎片,能调动京畿周边的守军。到那时,她就能重新掌握主动权,说不定还能反过来利用左贤王,杀回京城,把祁星黎和母皇都拉下马。
她正想得得意,帐篷的帘门突然被猛地掀开,一股寒风裹着雪粒子灌了进来,瞬间将帐内的温度又降了几分。左贤王魁梧的身影出现在帐门口,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狐皮袍,袍角上沾着不少雪,络腮胡上结着一层薄薄的冰碴,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巴图跟在他身后,手里握着一根马鞭,鞭梢上还沾着几根断毛,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怒气冲冲的样子。
“你派人送信给谁?”左贤王的声音像惊雷似的炸响,他几步走到祁悦灵面前,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将她从毡毯上提了起来。祁悦灵的脚悬在半空,呼吸都变得困难,却还是强装镇定,挣扎着说:“我被困在这里,连帐帘都出不去,怎么送信?左贤王,你是想找借口杀我吗?”
“找借口?”左贤王冷笑一声,猛地将她摔在毡毯上,“砰”的一声,祁悦灵的后背撞在坚硬的毡毯上,疼得她眼前发黑。左贤王蹲下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眼神里满是嘲讽:“你以为你派去的小兵能走多远?他刚出军营,就被我的人抓住了!他什么都招了,说你让他给兀良哈部的巴特尔送信,还许他十两黄金!”
祁悦灵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心里“咯噔”一下——她没想到左贤王的眼线这么多,连一个小兵都盯得这么紧。可她还是不肯认输,咬着牙说:“我只是想让巴特尔别帮你,你本来就没安好心,战后肯定会吞并兀良哈部!”
“吞并?”左贤王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里满是残忍,“我本来就没打算和他合作!我早就派人在去兀良哈部的路上设了卡,就算你的信送出去,也到不了巴特尔手里。祁悦灵,你以为你还有用吗?你就是个没用的废物!”
祁悦灵气得浑身发抖,她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想去抓左贤王的衣领,却被巴图一把按住肩膀。巴图的力气极大,捏得她肩膀生疼,她挣扎着踢腿,却被巴图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左贤王看着她像困兽一样挣扎,眼神里满是不耐烦,对着帐外喊道:“来人!把她绑起来!用铁链锁着,再敢私传消息,就剁了她的手!”
两名士兵立刻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条粗粗的铁链,铁链上还带着铁锈,冰冷地缠在祁悦灵的手腕和脚踝上。祁悦灵拼命反抗,嘴里骂着左贤王“不守信用”“卑鄙无耻”,可士兵们根本不理她,只用力将铁链勒紧,直到她的手腕被勒出红痕,疼得她眼泪都快掉下来。
就在这时,她藏在衣襟里的另一半金钗突然掉了出来,落在毡毯上。左贤王看到了,抬脚狠狠踩了上去,“咔嚓”一声,金钗被踩得粉碎,钗头的海棠花也碎成了好几瓣。
祁悦灵看着地上的碎金钗,眼神里的愤怒渐渐变成了绝望。那是母皇送她的唯一念想,也是她最后的指望,现在连这个都没了。她靠在帐篷角落,手腕和脚踝被铁链锁着,冰冷的铁链贴着皮肤,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帐外的风声还在呼啸,雪粒子砸在帐篷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她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被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