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铸币局回来，林峰将自己关在值房内，面前摊开着从铸币局带回来的卷宗副本，以及那几块被切开的夹铅假银样本。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熔炼车间那股灼热金属的气息，而比这气息更沉重的，是案情的复杂和其中蕴含的凶险。
“隆昌号……”林峰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记录上这个名字。
在赵文康案中，这个商号是永嘉侯府用来构陷的工具，如今又出现在问题旧银的供应商名单里。
是巧合？还是说，这隆昌号本身就是某个势力用来进行灰色操作的白手套？如果真是如此，那它背后站着的，很可能依旧是永嘉侯府，乃至其背后的二皇子！
而那个眼神闪烁的老炉头李福，甲字柒叁，他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是关键的执行者，还是无意中发现了什么？
“大人，”“算盘李”的声音打断了林峰的思绪，他端着一杯热茶走进来，脸上带着忧色，“刚收到消息，铸币局那位王副局长，在我们离开后，立刻派人去了户部，似乎是去找他在户部的靠山了。还有，永嘉侯府那边，也有了些动静，虽然隐秘，但‘鬼影子’察觉到他们似乎在暗中转移一些账目。”
林峰接过茶杯，氤氲的热气暂时驱散了些许疲惫。“意料之中。”他淡淡道，“我们动了他们的奶酪，他们自然不会坐以待毙。纪纲将这烫手山芋丢给我，恐怕早就预料到会如此。”
“那我们现在该如何着手？直接抓捕李福审讯？还是先从隆昌号查起？”“算盘李”问道。
林峰摇了摇头：“李福只是个小角色，贸然抓捕，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被灭口。隆昌号背景复杂，直接调查必然引来强烈反弹。我们现在需要的是确凿的证据，能够一击致命的证据。”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渐渐沉落的夕阳，目光锐利：“既然他们能在银锭内部做手脚，那我们就要想办法，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快速、精准地将那些问题银锭找出来，锁定最精确的批次和时间，这样才能顺藤摸瓜，找到漏洞所在。”
“算盘李”疑惑道：“大人，铸币局流程繁琐，银锭数量巨大，逐一检查耗时耗力，且容易走漏风声，如何能快速精准地筛选？”
林峰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寻常方法自然不行，但我们可以用点……非常规的手段。”
他回想起在现代特种部队中学到的简易鉴别贵金属的方法。虽然条件简陋，但基本原理是相通的。银的密度与铅的密度相差很大，同等体积下，纯银远比铅重。但若是外观、重量都经过精心伪造，单纯用手掂量很难分辨。不过，还有其他方法。
“李老先生，你去准备几样东西。”林峰转身，对“算盘李”低声吩咐了几句，“需要一些浓度高些的醋，最好是陈醋，再找些细盐，还有……找铁匠打几根中空细长的银针，一头要极其尖锐。另外，再准备一个大木盆，盛满清水。”
“算盘李”虽然不明所以，但对林峰的命令向来执行不渝，立刻点头去办。
王铁柱在一旁听着，挠了挠头：“大人，您要这些东西干啥？难不成要煮银锭吃？”
林峰看了他一眼，见他虽然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精神尚可，便解释道：“不是吃，是给这些银锭‘看病’。醋和盐混合，可以与银发生一些微妙反应，虽然不如专业的试剂，但用来初步鉴别成色，或许能看出些端倪。至于银针和清水……另有他用。”
他没有详细解释阿基米德原理，说了王铁柱也未必明白，但只要方法有效即可。
第二天，林峰再次带着人来到了铸币局。这一次，他没有大张旗鼓，只带了王铁柱和“算盘李”，以及那个装着“特殊工具”的箱子。
王副局长见到他们去而复返，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但还是强笑着迎了上来：“林总旗，可是还有什么需要查看的？”
林峰神色平静：“王大人，为了尽快查明真相，避免影响铸币局正常运作，我需要对你局内近期铸造的，尤其是回收旧银批次的银锭，进行一次抽样复查，需要借用一间静室。”
王副局长犹豫了一下，但看到林峰不容置疑的眼神，以及王铁柱那魁梧的身形，只得点头同意，安排了一间空闲的库房给他们。
在库房内，林峰让人搬来了数十锭不同批次、包括那批已确认有问题和尚未发现问题但来源可疑的银锭。
他先是取出一锭确认的夹铅假银和一锭确认的真银，将其分别放入盛满清水的大木盆中。由于银和铅的密度不同，尽管外观和重量被伪造得极其相似，但在水中受到的浮力不同，会导致它们排开的水量有极其细微的差别。
林峰利用一个自制的、极其简陋的天平（一根细木棍，中间悬挂细线，两端用细丝各吊一个完全相同的小木盘），将两锭银分别放入两端的小木盘，然后完全浸入水中，通过观察木棍极其微小的倾斜，来比较它们在水中的“视重”差异。
这种方法粗糙，对操作者的眼力和手感要求极高，但林峰凭借其过人的观察力和控制力，经过多次反复对比，终于确认，夹铅假银在水中的“视重”确实比同体积的真银要略轻一丝！
“成了！”林峰眼中闪过一丝喜色。有了这个方法，他就可以快速地对大量银锭进行初步筛查，虽然不能保证百分之百准确，但足以将嫌疑范围大幅缩小！
接着，他又用醋和盐混合成的简易试剂，滴在银锭的切口或边缘处，观察其颜色变化和反应速度。纯银反应缓慢，颜色变化轻微，而含铅或其他杂质的银，反应则会有所不同。
虽然这些方法都带着实验性质，远不如现代仪器精准，但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堪称神奇的“秘术”了。王铁柱和“算盘李”看着林峰一番操作，眼中都露出了惊奇和敬佩的神色。
“大人，您这法子……真是神了！”王铁柱啧啧称奇。
林峰没有得意，沉声道：“方法虽有效，但需谨慎。铁柱，你负责记录，李老先生，你协助我测量。我们必须在消息传开之前，尽可能多地筛查出可疑批次！”
库房内，一场无声的侦查悄然进行。林峰知道，他必须与时间赛跑，与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对手赛跑。这烫手的山芋，他不仅要接下，还要将它变成砸向敌人的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