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尾峰的清晨,总在火与雾中醒来。
寅时三刻,赤尾鼎中地火精翻涌如沸,赤狐月亲自执铜匙,舀起一勺赤焰,倾入议事台前的律火盆。火苗腾起三尺,赤雾如潮,漫过营地每一顶兽皮帐。雾中,赤尾族人纷纷走出帐外,双手合十,低诵《律火经》——这是他们每日的晨课,以律火净心,以律咒养魂。
林不觉站在草场司新搭的木棚下,手中握着一杆赤尾部特制的“量律尺”。尺身以律心岩磨制,刻有九等水草标记,尾端嵌一枚赤铜律铃,每走一步,铃声清越,如律令低语。
北坡草场,水草丰美,溪流如银带穿行其间。林不觉率两名赤尾文书,沿溪丈量。火鬃氏与赤鬃氏的青壮远远围观,眼神复杂——有愤懑,有疑虑,亦有一丝隐秘的期待。
“此处为上等草场,”林不觉在兽皮图上标记,“春牧归火鬃,夏牧归赤鬃,秋牧共用,依律轮换。”
他取出赤尾部新铸的律印——一枚赤铜小鼎,鼎腹刻“草场司”三字——重重盖下。印泥非朱砂,而是混合了律火灰与赤尾花汁的秘制之物,干后如血,永不褪色。
火鬃长老冷哼一声,转身离去。赤鬃长老则深深看了林不觉一眼,微微颔首。
律已立,事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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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营地西角。
风沙骤起,卷着一股腥臊之气。十余骑狼妖自荒原疾驰而至,停于赤尾部警戒线外。为首者,身形魁梧如山,黑甲覆体,狼尾粗壮如鞭,一双金瞳凶光毕露。
**黑牙**,狼族战将,六品巅峰,掌北境狼骑三千,素以“铁律无情”着称。
他未下马,只挥手示意。一名狼妖策马上前,将一卷兽皮掷于赤尾卫士脚下。
“黑牙将军令:人族律判,蛊惑狐族,图谋圣药。若三日内不驱逐,狼族将断南境商路,焚赤尾火塘!”
赤狐月闻讯而出,赤袍猎猎,金瞳如炬。她拾起兽皮,展开一阅,冷笑一声,双手一撕——兽皮化为碎片,随风飘散。
“告诉黑牙,”她声音如冰,“赤尾部之事,轮不到狼族插手。若他敢断商路,我便断他水源!”
狼骑退去,沙尘未息。
林不觉立于高台,目睹一切。他知道,黑牙此举并非莽撞,而是精准打击——赤尾部虽自给自足,但盐铁、药材、织物皆赖南境商路。断路,等于扼喉。
“他在逼赤狐月驱逐我。”林不觉低语,“若我走,草场司废;若我不走,赤尾部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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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月黑风高。
草场司木棚内,兽皮公簿整齐叠放,律印置于中央。忽闻帐外脚步杂乱,火光骤起!
十余名火鬃氏青壮持骨矛突入,为首者高喊:“毁公簿,护祖产!”矛尖直指公簿。
恰在此时,营地东门火光大亮——一支商队疾驰而入,为首者赤甲黑马,左臂缠赤狼图腾布。
**阿骨朵**,赤狼部遗民首领,奉林不觉之命护送商队入青丘。
“保护草场司!”阿骨朵一声令下,三十名赤狼遗民如狼似虎扑出。他们虽非赤尾族,却因林不觉之恩,誓死效命。
混战中,骨矛折断,火塘倾覆。阿骨朵一拳击倒为首青壮,其余人见势不妙,四散奔逃。最终,三人被擒,缚于议事台下。
赤狐月亲临,赤火映照下,她面容如刀刻般冷峻。
“说!谁指使你们?”她厉声喝问。
三人皆咬牙:“无人指使!我等为护祖产,自愿毁簿!”
“放肆!”赤狐月怒极,“律已立,公簿即祖产!毁簿,便是叛族!”
她挥手:“斩!”
刀斧手上前,寒光闪动。
林不觉却一步跨出,拦在三人之前。
“族长且慢。”他声音沉稳,“若斩之,火鬃氏必反,赤尾部内乱;若赦之,律威尽失,草场司形同虚设。”
赤狐月眯眼:“那你欲如何?”
林不觉环视众人,朗声道:“罚其三月不得入草场,且每日至议事台,诵读《草场三则》三遍。若再犯,逐出部族,永不得返!”
台下哗然。
“诵读律文?这是羞辱!”火鬃氏长老怒吼。
“律非羞辱,乃教化。”林不觉平静道,“他们不懂律,故而犯律。教之,方能守之。”
赤狐月凝视他良久,忽然轻笑:“你总在律与情之间寻一线?”
“律非无情。”林不觉道,“律之威,在罚;律之仁,在教。无威则乱,无仁则暴。”
赤狐月终于点头:“准。”
三人被押下,火鬃氏长老愤然离去,却未再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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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林不觉独上赤尾峰顶。
赤尾火静静燃烧,如一颗不灭的心脏。他盘膝而坐,寒髓咒骤然发作,胸口青黑咒痕如活蛇游走,经脉如被冰针穿刺。他强忍剧痛,咳出一口黑血,血中竟有细碎冰晶。
青玉簪自发髻中微光一闪,清心咒流转,护住心脉。
“撑不住了……”他低语。
他知道,黑牙不会罢休。狼族善战,更善谋。断商路只是第一步,下一步,或是煽动其他部族,或是制造更大冲突,逼赤狐月亲手驱逐他。
而他,必须在身体彻底崩溃前,取得九阳还魂草。
风沙起,远方黑云压境,狼族的火光在地平线上若隐若现,如野兽的瞳孔。
真正的考验,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