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骤雨急后,本来只有三分醉意的姜岁,成功被浇打了十分。
她半垂着晕了淡粉的眼皮,软绵绵倚在裴执聿怀中,任由后者将自己抱去清洗。
困倦疲乏中,她似乎感受到裴执聿收紧了手臂,垂头在她耳侧呢喃:
“夫人还醉着,我来帮忙比较好。”
她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鼻子,将脸转向他胸口的位置埋入,好像这样就可以不听他说话似的。
真烦人,干嘛总要找理由。
就不能没有理由地,完全凭心意做件事吗。
夫君这样说来说去的,她都不知道自己的试探算成功还是没成功了。
不过现在的姜岁由于实在疲倦,连说话都没什么力气。是以腹诽众多,她嘴上也只是发出了几声状似不满的呜咽。
裴执聿并不知她所想颇多,还以为是她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托抱着她的动作更加细致温柔了些,一只手捏过她的手腕探了探脉搏。
脉息比平日快了些,当是饮酒与方才…的缘故,其他都没什么变化,倒是正常。
确认了她应当没什么身子上的不适,他便放轻声音,如哄孩子般:
“很快就好,别着急。”
姜岁半是依旧不满,又半是回应地含混“哼”了一声。
裴执聿轻笑一下,抱在她肩头上的手安抚似的揉了揉。
将醉迷困倦的姜岁放入浴桶中,他和从前那些夜晚一样,相当熟练地用一根银簪将她散乱的发簪起固定,随后捧水为她清洗。
姜岁趴在浴桶边缘,偏头枕着交叠的双臂,雪肤在浴室热气和未散的酒意蒸腾下泛着粉玉般的颜色。
如此趴着,她洗得舒适,却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奈何现在的头脑实在是太混乱了,自身的疲倦与计谋得逞的兴奋交杂在一起,以至脑海中嗡嗡嗡地,响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很快淹没了那点一闪即逝的怪异。
她思来想去也没能重新找出来,闭着的长睫烦躁地颤了颤,随后撩起,露出蕴着茫然的眼眸。
始终关注着她的裴执聿在后头俯身靠近了些,长指划过她后背的力道又轻了些,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关切……若他的眼神没有那样沉黒侵略的话。
“还舒服吗?”
姜岁从鼻间应了一声,懒散得像一只在日光下舒展的猫。停顿一下后,她嘟哝道:
“夫君怎么比拾月她们还仔细……”
裴执聿眸光微凝,长指不受控制地用力下压一点。但她的神色仍然倦怠无比,似乎方才那句话,只是随口无心之言。
尽管姜岁也看不见,他还是勾起唇角:
“对夫人,当然要仔细些。”
姜岁的回应是掩唇打了个哈欠,又重新闭上了眼。
显然没将方才的对话放在心上。
确认她并未起疑后,裴执聿看着她昏昏欲睡的小半张侧颜,缓缓抬起方才还在她后背流连的手。
随后,舔了下沾着水汽的指尖。
像迷恋,又像危险的亵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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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盥室时,外头的狼藉已经由侍女们收拾干净。裴执聿将睡着的人放入薰暖的被褥间,又立在床边静静看了会儿她的睡颜。
若此时舍内有其他人,定会觉得这一幕古怪无比。
素来温和的世子此时依旧噙着笑意,可那双被眼睫半遮的眸中却浮现出与温润笑意相当割裂的疯狂缱绻,目光如有实质似的浓稠,流淌在床榻上熟睡的人身上。
令人悚然的执着。
瞧了不知道多久,当姜岁在睡梦中皱着眉翻身的时候,裴执聿终于移开了直勾勾的视线,却还是俯身,在倾覆下的阴影中,伸手流连过她的面庞。
从眉眼到唇瓣,皆细细描摹。
良久,他终于舍得收手,回身轻步走开。
行至外间,他才取出了那个先前差点被姜岁摸着的瓷瓶,垂眸端详片刻后,将其打开嗅了嗅。
里头散发出熟悉的气味,显然,赵玉灵没敢糊弄他。
裴执聿幽幽笑了笑,重新将其收起,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今日的岁岁很听话,他亦欢喜。但总是醉酒也伤她的身子,何况她这样迷迷糊糊的,与安睡时并未有多大区别。
终究比不得她清醒着来帮自己……
裴执聿的唇角扬起一点笑弧,衬得俊颜晦暗,守在书房外的青竹乍一瞧见,立刻垂头行礼。
颀长身影在眼前驻足。
青竹听着自己的主人凉声吩咐道:
“去查一下,梁王的一个侍妾…阿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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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夜注定有人难眠。
赵玉灵缩在榻角,着魔似的捧着铜镜,细细端详自己脸上的每一处。
镜中的女子容貌娇妍,眼眸明亮,皮肤白皙紧致,乌发柔顺;但其眸中盛着的惶恐不安,将美丽揉碎了几分。
青黛忧心忡忡站在边上。
自殿下下午回来后,就几乎一直抱着镜子看,也不说发生了什么,整个人仿佛走火入魔了一般。
她更觉得不安的是,殿下身上的种种异状,现在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
这本来是件好事,可这一切……是发生在殿下见过皇城司的人,或者说,是裴世子之后。
这异状……会不会和裴世子有关系?
上次大相国寺的时候,殿下回来也这样不对劲……
“殿下,该休息了。”
青黛终究忍不住,出声劝道。
赵玉灵只是盯着铜镜,心中的后怕仍未消逝。
裴执聿没骗她,服下解药后的半个时辰,那些可怖的衰老迹象全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就好像那些是自己发疯见到的幻觉。
尽管容颜恢复,可赵玉灵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这意味着……裴执聿真的捏着她的命。
怎么办,难道今后,真的要听他的话照做,帮他……一辈子吗?
想到余生都有可能要面对那双可怕的眼睛。赵玉灵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
她懊悔得快要呕吐,只恨不能回到过去,狠狠抽自己两下。
为什么要招惹上这样的邪魔!
现在,几乎全无脱身之计……该怎么办?
她攥着镜子的手指用力发白,随后毫无征兆地,将它往地上狠狠一摔。
可惜殿中铺着厚厚的地褥,镜子砸了下去,也只是发出一声闷响,倒是将青黛吓得后退了几步。
赵玉灵愣了愣,倏忽掩面大哭起来。
怎么连个破镜子都欺负她!
青黛赶忙上前安抚,她也不知道主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胡乱安慰道:
“殿下别着急,先歇息吧,要是累着了只怕身子更不好。”
赵玉灵呜呜:“……不好就不好,倒不如死了!”
青黛吓了一跳,慌神下也顾不得什么忌讳:“殿下…!您要是因为裴世子烦心,不如……寻世子夫人说一说?”
她歪打正着,还真猜中了原因。
但提到姜岁,赵玉灵好像更崩溃了一点。
“呜……我还是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