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焚只觉得恶心透顶,强忍着才没失态。
他压下拂袖而去的冲动,耐着性子快步走向一个刚从旁边院子里走出来的村民。
那村民眼神有些呆滞,手里拎着一只刚被割喉杀掉的公鸡,脖颈沿路滴着血。
就算他们这一行衣着光鲜的外来人突然冒出来,也没什么太大反应。
只顾低头看着自己手里滴血的鸡。
“这位老乡,”檀焚拦住他,“我等是过路的行人,天色已晚,想在村里借宿一晚,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那村民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在檀焚脸上停留片刻,抬起那只没拎鸡的手,指向村子深处一个隐约可见轮廓的高耸黑影。
“村子里来生人......可去赤松仙子祠借宿。”
“那里的道长......会善待过往行人。”
君天碧的目光扫过那村民手里还在微微抽搐的鸡,好奇地问了一句:“多善待?那道长......会给我们鸡吃吗?”
甘渊立刻心领神会,紧随其后,搓着手,一副馋涎欲滴的模样:“就是!这奔波了一天,要是能来碗热乎乎的鸡汤,最是暖身了!”
“正好也给咱们李姑娘补补,一路骑马可累坏了,至于檀焚祭司嘛......”
他嫌弃地瞥了檀焚一眼,“至于檀焚祭司就算了,他那样子瞧着就虚,怕受不住这补劲儿。”
那村民摇了摇头,麻木地说:“你们来得不巧,今日初一,村中......不可食荤。”
檀焚被甘渊的话刺得眉头紧锁,他懒得理会,继续问那村民:“既然如此,那可否将你这只鸡卖与我们?我们自行料理便是。”
村民却将鸡往身后藏了藏,连连摇头:“不卖,不卖!这鸡是献给赤松仙子的,凡人......吃不得。”
君天碧美目幽幽,看着那村民和他手里的鸡,点了点头。
“赤蒙城百姓......当真是一片赤诚,令人动容。”
她深受触动,轻轻叹息,“自己都食不果腹,面黄肌瘦,却还心心念念,要给那些虚无缥缈的神神鬼鬼......喂血喂肉。”
她指尖轻抚过路旁石碑,感受到上面诡异的温度,“孤......大为感动。”
赤松仙子祠的轮廓在远处若隐若现,檐角挂着的铜铃在晚风中发出空灵的声响。
李折涯按住腰间药囊,甘渊的指尖也已搭上剑柄。
唯有君天碧从容,玄衣在渐浓的夜色中与黑暗渐渐融为一体。
一行人腹中空空,跟着那村民的指引,来到了村子尽头的赤松仙子祠。
与其说是祠,不如说是一座略显破败的道观。
青灰色的墙垣爬满了枯藤,瓦缝间生出杂草,在渐浓的夜色中透着一股阴森。
刚走到祠门前,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道人便迎了出来,面容看起来颇为仁善。
他手持拂尘,对着众人打了个稽首:“无量天尊,贫道了尘,恭候诸位多时了。”
“方才已有村民前来告知有贵客借宿,厢房已备好,几位请随贫道来。”
檀焚与李折涯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君天碧却没心没肺地迈着悠闲的步子,跟在了尘道人身后,走进了祠内。
甘渊想拦都没拦住,只得快步跟上,手始终按在剑柄上。
祠堂里面更为幽深,廊柱漆色斑驳,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的香火味。
还有种淡淡的,说不清的腥气。
灯笼的光线昏黄,勉强照亮前路,投下幢幢鬼影。
了尘道人步履轻盈,山羊胡随着动作微微颤动。
他脸上始终挂着悲天悯人般的微笑,将众人引至一处偏殿的厢房前。
“陋室简慢,唯有此间厢房尚可容身,还望几位贵客海涵,暂且歇息。”
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里面空间倒是宽敞,只是陈设极为简陋,赫然是一张大通铺,铺着粗糙的草席。
了尘笑容可掬,目光尤其在君天碧那张昳丽夺目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君天碧感受到他的视线,懒懒地睨了他一眼,红唇微勾,挑剔又刻薄:“仙家洞府,果然不同凡响。”
“连道长风骨都如此清奇,平日喝风饮露,瞧着竟都比外头那些面黄肌瘦的村民......更多了几分油水。”
了尘面色不变,拂尘一甩,脸上悲悯之色更浓,“众生皆苦,各有缘法。”
“我辈修道之人,清修度日,但求心净,外物皆是虚妄,外间村民心向仙姑,自有福报,非是皮相可观。”
君天碧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懒得再与他虚与委蛇,直接挥了挥手:“退下吧。”
了尘道人躬身一礼,便悄无声息地退入了廊下的阴影中。
临走前又深深看了君天碧一眼。
道人一走,甘渊立刻四处检查起来。
他看着那张大通铺,眉头拧成了疙瘩:“这地方......城主,这地方怎么睡?”
“咱们三个大老爷们将就一下也就罢了,李姑娘她......怕是有些不方便。”
檀焚本就极度不愿与君天碧共处一室,但更怕她单独待着又闹出什么无法掌控的事情。
“折涯会在马车歇息,有禁卫军看守,更为稳妥。”
他只想尽快将李折涯从这个危险又尴尬的境地中摘出去。
甘渊一听,立刻不满地嚷嚷起来:“喂!老阴货!你也太不怜香惜玉了吧?让一个姑娘家独自宿在荒村野外的马车里?亏你想得出来!”
檀焚冷冷回敬:“总比与陌生男子同处一室,坏了名节强,甘侍卫若是心疼,不妨自己去马车外守着?”
眼看两人又要针尖对麦芒地吵起来,君天碧姿态闲适地在一张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旧木椅上一坐,翘起了腿,慢悠悠地道:
“孤不习惯这野草铺盖。”她任性地看向正要告退的李折涯,“折涯姑娘也别急着走。”
檀焚眉头紧皱,觉得极为不妥,态度也强硬起来:“尧光城主!你戏弄在下便罢了,折涯乃是清清白白的医官之女,您还想把魔爪伸向她不成?休想!”
他将李折涯护在了身后半步的位置。
君天碧简直荒谬透顶!
君天碧闻言,故作惊讶地眨了眨眼,安抚道:“檀焚祭司何必如此激动?孤不过留下折涯姑娘说说话,你便觉得受冷落了?”
她不等檀焚反驳,伸出一根纤长的手指,指向房间那扇糊着厚厚窗纸的木窗窗台。
“孤是想让折涯姑娘瞧瞧......窗台上那几只胖得溜圆的老鼠,是不是你们赤蒙城的特产?”
她歪着头,美目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幽光,“怎么养得如此肥硕......又大又圆,油光水滑的?”
“而且......见了人也不怕,滴溜溜的小眼睛盯着孤瞧......”
她红唇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瞧它们那眼神......倒像是把孤......当成送上门的夜宵饭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