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虬髯将虽不明白其中关窍,但也看出甘渊受了实打实的伤,且城主似乎对此并不满意。
他粗声粗气地抱拳:“城主,末将一时失手……”
“滚下去。”君天碧看也没看他,冷淡斥道。
虬髯将一噎,不敢多言,悻悻地扛起斧头退下了。
临走前还瞪了甘渊一眼,显然把这笔账记在了他头上。
校场上只剩下他们二人,日头毒辣,晒得地面蒸汽氤氲。
君天碧一步步走近。
甘渊看着她玄金色的靴尖停在自己眼前,嗅到那越来越近的清冽冷香。
她伸出手,落在他紧握着剑柄的手上。
“剑握得倒稳,可惜,心不够狠。”
她抬起眼,“下次,若再让孤看到你该刺出去的时候收手……”
“就剁了你这双不听话的手,喂狗。”
说完,她收回手,拿出绢帕细细擦拭着每一根手指。
“还能走吗?”
甘渊站直身体:“能……”
“跟上。”
君天碧转身,朝着校场外走去,裙裾拂过干燥的地面,未曾回头。
甘渊拖着那条剧痛麻木的左臂,一步一步跟在她身后。
直到走出校场,踏入林荫道,甘渊才听到随风飘来一句:
“晚上过来。”
“孤乏了,缺个……暖床的。”
暖……暖床?!
他脑子里却已经乱成了一锅滚粥。
这暴君差点吸干他的血,逼他跟武官打架险些废了他一条胳膊,现在还要他……暖床?!
真把他当南风馆里召之即来的小倌了?!
甘渊死死咬着后槽牙,才没让那句以下犯上的话脱口而出。
他勉强挤出笑,保全那点摇摇欲坠的清白:“城主,您真是看得起属下。”
“属下这身子骨,怕是还没把床暖热,自己就先凉透了……要不,您换个体格健硕的?”
“比如那个李将军?一看就……火气旺!”
走在前面的君天碧脚步未停,甚至连头都没回。
“话多。”
她只丢下这么两个字。
甘渊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憋得内伤。
他盯着前方那截白皙的脖颈,恨不得扑上去咬断。
当然,只敢想想。
一路无话回到书房。
账册被江逾白指挥着,一箱箱抬入正殿,堆放在角落。
君天碧随手翻开一册,指尖划过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名目。
只粗略一扫,便能看出其中诸多漏洞和猫腻。
“贪得无厌。”她轻声道,合上账册。
一抬头,发现甘渊正抱着臂站在角落,懒散又放肆,一改前两日的恭谨。
这是不演了?还是演上了?
“你怎么在这?”君天碧挑眉。
甘渊像是才回过神来,“属下这不是等着城主您下一步指示吗?是去抄了祭司的老窝,还是去把离耳城那位郡主请过来给您唱曲解闷?”
他顿了顿,越发骚气,“或者……城主您吸了属下的血,这会儿又饿了?属下虽然虚,挤挤总还是有的。”
他说着,甚至还作势要解开领口。
不紧不慢,视线却紧紧锁着君天碧的反应。
“看来你伤得确实不重。”君天碧斜睨着他浪荡子的模样,“精力旺盛是好事。”
“去,跟净无尘作伴,看他骂了你什么,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一字不漏,报给孤。”
甘渊解领口的动作顿住了。
让他去盯梢净无尘?
这可不是以往君天碧会下达的命令。
她对净无尘是盲目的信任和痴迷,哪怕净无尘当面斥责她,她也只会暴怒地拿别人出气,从未想过要监视甚至对付净无尘。
她现在不仅当众打了净无尘的脸,现在还要去盯梢?
甘渊这次是真的来了点兴趣。
“盯梢祭司大人啊……”
他显得为难又兴奋,“这差事可危险,要是祭司大人放出来,还不得活劈了属下?城主您可得给属下撑腰啊。”
君天碧瞥了他一眼,“你不是孤最听话的一条狗么?还会怕被他活劈了?”
甘渊低低地笑了起来,带动伤口震颤:“城主说的是。”
“属下的命是城主的,城主想让属下咬谁,属下就去咬谁,只要城主……别忘了偶尔赏块肉骨头就行。”
说完,他也不等君天碧反应,直起身,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属下这就去给您当狗盯梢去~”
“不急,今晚还要暖床呢。”
甘渊,“……”
啧,差点忘了这一茬。
暖床……怎么暖?
像那些男宠一样宽衣解带投怀送抱?
还是缩在脚踏上当个无声的摆设?
他想起那些关于城主“府中男宠无数”的香艳传闻,想起那些容貌昳丽的公子们,又想起君天碧那双冰冷剔透的瞳仁……
一股恶寒屈辱地涌上心头。
这差事真不是人干的。
保她不死容易,可这层出不穷的折辱人的法子,简直比凌迟还磨人。
甘渊立在外殿,左肩肿得老高,动一下就疼。
他靠着冰冷的廊柱,运转内息缓解肩伤。
天色就在这种焦灼不安中一点点暗沉下去。
檐灯次第亮起,将廊下照得昏黄暧昧。
内殿终于传来动静,是婢女伺候洗漱的细微声响。
过了一会儿,一切重归寂静。
然后,君天碧的声音隔着门传来,听不出喜怒:“进来。”
甘渊掀开帘幔,走了进去。
内殿只燃了几盏角落的油灯,光线昏暗。
君天碧已经斜倚在了床榻上,身上只松松垮垮地套着一件宽松的墨色丝袍,领口微敞,胸膛轮廓看似平坦,实则隐约有些微妙弧度。
墨色长发散落枕间,遮住了部分侧脸。
她手里随意翻着一卷书册,听到动静,眼皮都未抬一下。
“还愣着做什么?等着孤请你?”
甘渊硬着头皮挪过去。
“属下身上脏,怕污了城主的床榻……”
他还在垂死挣扎。
君天碧抬眸,目光落在他沾了尘土和汗渍的侍卫服上,以及那明显肿起来的左肩,嫌弃地蹙了下眉:“确实脏。”
甘渊刚松半口气。
却见她随手将书册扔给婢女,指了指屏风后还冒着热气的大浴桶:“去,洗干净。”
甘渊:“……”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暴君就是打定主意要折腾他。
洗就洗!谁怕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