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源分析科的装甲车彻底消失在废墟尽头，扬起的尘土缓缓沉降，如同王默然心中那暂时压下的惊涛，但更深沉的暗流已然涌动。默园重归死寂，只留下开裂的矮墙、枯萎的藤蔓，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尽的、混合着蜃气与仪器嗡鸣的异样气息。
王建国和李秀兰相互搀扶着从窝棚里走出，脸上惊魂未定。方才的地动山摇、刺目的探照灯、那些穿着白色制服冷漠操作仪器的人，都让他们本能地感到恐惧。
“小然，那些人…没事了吧？”李秀兰声音发颤，紧紧抓着儿子的胳膊。
“没事了，妈，就是例行检查。”王默然挤出轻松的笑容，安抚着父母，“领导说了，咱这地以前是化工厂，有点残留的化学物质，所以庄稼长得怪，以后种出来的东西上交前检测一下就行，不影响咱自己吃。”
他将赵研究员的结论简化转述，刻意淡化其中的风险，将“中度化学污染及能量异常复合区”说成简单的“化学物质残留”。
王建国沉默地看着地上枯萎的藤蔓和开裂的墙体，眉头紧锁。老工人的经验让他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但看着儿子疲惫却坚定的眼神，他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用力拍了拍王默然的肩膀：“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有啥难处，别硬扛着。”
“我知道，爸。”王默然心中一暖，重重点头。
安抚好父母，王默然立刻开始着手处理残局。他先是仔细检查了矮墙的裂缝，庆幸发现主要结构并未受损，裂纹大多集中在表层。他动用青铜右臂的力量，混合着泥浆，将较大的裂缝暂时填补加固。随后，他又小心地清理那些枯萎的藤蔓，将其根系小心保留——这些都是经过石盒纯化、潜力巨大的种子，只要地脉恢复稳定，或许还能重新焕发生机。
做完这些，天色已近黎明。父母经过一番惊吓，已然重新睡去。王默然却毫无睡意，他盘膝坐在角落，那本《能量力学基础》摊在膝头，但目光却并未聚焦在书页上。
他的脑海中，反复回放着昨夜惊心动魄的每一帧画面——赵研究员冰冷的质问、精密仪器闪烁的数据、技术员疑惑的自语、还有自己急中生智的误导…
破晓的技术手段，尤其是那种将超凡能量现象进行数据化、模型化分析的能力，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警惕，也…隐隐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他之前修炼，更多是遵循《兵厄煅骨经》的法门和混元老祖的经验指导，是一种基于感悟和经验的、相对模糊的路径。而破晓，却在试图用科学的、量化的方式，去定义、测量、甚至复现“修炼”这一过程！
这二者，孰优孰劣？
“哼，旁门左道！”识海中，混元老祖感应到他的思绪，立刻发出不屑的冷哼，“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岂是区区几件铁壳子、几行数字所能窥测丈量的？追求数据精准，反而落了下乘，失了与天地交感的那份灵性！”
王默然没有立刻反驳，而是冷静地在心中回应：“老祖，您说的‘灵性’、‘交感’，或许是一种更高维度的认知。但现阶段，对我而言，这些‘铁壳子’和‘数字’却是实实在在的威胁。他们能用数据发现我血液能量的周期性波动，将来就能发现更多破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想知道，他们到底能看到哪一步？”
他拿起那本《能量力学基础》，翻到讲述电磁波谱、能量衰减模型和信号调制的章节。
“比如这个‘周期性波动’，”王默然思索着，“在我的感知里，它是地脉的‘呼吸’，是我功法的运转周天。但在他们的仪器里，它可能就是一个特定频率的调制信号，一个可以被数学模型描述的衰减曲线。如果我能在某种程度上…‘模拟’或‘伪造’出符合他们认知模型的能量指标，是否就能更好地隐藏自己？”
混元老祖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消化王默然这番话。良久，他才带着一丝不情愿的语气道：“…你小子，倒是总能从些歪门邪道上找到点歪理。模拟？谈何容易！你当天地韵律是儿戏吗？”
“不需要完全模拟天地韵律，只需要让仪器‘认为’它是某种‘合理’的异常就行。”王默然眼中闪烁着计算的光芒，“就像我误导他们相信是化学污染一样。能量指标或许也可以。比如，将地脉呼吸的波动，伪装成某种放射性同位素的衰变周期？或者，将我修炼时的能量逸散，模拟成特定频率的机械振动谐波？”
这个想法极为大胆，甚至有些异想天开。需要同时对能量本质和科学测量有极深的理解。
混元老祖这次没有立刻反驳，反而陷入了某种沉思。“…以虚妄之象，掩盖真实之道…听起来，倒有点像是幻术和阵法之道中高深的‘欺天’手段…只不过他们用的是铁壳子，上古大能用的是神通符箓…手段虽粗鄙，思路却…”
老祖似乎从科学的角度，意外地印证了某种修真理念。
王默然受到鼓舞，继续深入思考：“还有那‘灵能’。破晓定义的这种能量，显然是一种混合了多种属性、但纯度极低的灵气。他们的《基础灵能引导术》效率低下，恐怕不仅仅是因为功法粗陋，更可能因为他们无法有效分离和提纯不同属性的灵气。”
他想到了自己丹田内那丝新炼化的“兵煞精粹”，其纯度极高，属性单一而极致。
“如果…我能找到一种方法，大规模提纯特定属性的‘灵能’，甚至…‘合成’出某种符合破晓需求、但实际效果远超他们想象的‘定制灵能’，是否就能从中获利，甚至…反向影响他们的研究方向和认知？”
这个念头更加危险，却也蕴含着巨大的机遇。一旦成功，他或许就能从被动躲避检测，转变为主动参与甚至引导破晓对“灵能”的认知！
“痴人说梦！”混元老祖忍不住再次打击，“灵气乃天地本源所化，提纯、分离谈何容易！更何况定向合成？便是上古大能，也需借助天地宝材、灵山大川之势，配合玄奥阵法方能做到一二！”
“不容易，不代表不可能。”王默然目光灼灼，“我有石盒，它能纯化地薯，或许也能纯化灵能？我有锈火，它能焚邪转灵，或许也能作为提纯和转化的‘催化剂’？我还有这枚碎屑，它的镇封之力或许能用于分离不同属性的能量？”
他将自己拥有的底牌一件件列出，试图拼凑出一个可行的技术路线。
“更重要的是，我拥有凡界的知识和明界您老这个活百科。”他最后补充道，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自信，“我知道能量守恒，知道元素周期律，知道分子结构和反应条件…或许，我能找到一种修真手段与科学原理结合的方法，走出一条他们想象不到的路子！”
混元老祖彻底不说话了。他似乎被王默然这天马行空却又隐隐透着某种可行性的想法给镇住了。良久，才幽幽冒出一句：“…疯子…你小子真是个疯子…不过…老祖我喜欢！”
王默然笑了笑，知道老祖这是变相的认可了。
思路既定，他便不再空想，开始着手进行一些基础的“研究”。
他首先尝试更深入地理解破晓定义的“灵能”。他再次运行那粗陋的《基础灵能引导术》，但这次，不再是简单感受，而是利用【锻体极境】的强大感知力，仔细分析被引入体内的那驳杂能量的具体成分。
在他的微观感知下，那所谓的“灵能”果然五彩斑斓——代表着生机的翠绿木气、厚重沉凝的土黄地气、灼热跃动的赤火之气、锋锐萧杀的白金之气、寒冷柔韧的玄黑水气…各种属性的灵气微弱地混杂在一起，相互干扰，难以有效利用。
“果然是一锅大杂烩…”王默然暗道。破晓的功法，相当于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所有能吸到的能量都囫囵吞进去，效率自然低下，且容易造成隐患。
那么，第一步，就是分离。
他尝试调动胸口碎屑的那一丝镇封之力，笼罩向这缕驳杂的“灵能”。那冰冷的镇封意蕴掠过，不同属性的灵气反应各不相同：土气、水气变得稍微顺服了一些，而火气、金气则明显变得更加躁动，木气居于其中。
有效！虽然无法直接分离，但证明了不同属性的灵气对镇封之力的反应确实不同！
他又尝试用极其细微的锈火去灼烧。锈火过处，所有杂质和恶念被焚化，但那几种属性的灵气也变得极不稳定，有被一同焚毁的趋势。
看来，粗暴的分离方式不行，需要更精妙的控制。
他想到了石盒。石盒能纯化地薯，其内部的“循环”或许就是关键。
他取出石盒和钥匙，但没有立刻激发。而是将那一缕驳杂的“灵能”缓缓注入石盒空间，然后小心翼翼地激发钥匙，试图构建一个极其微弱、只作用于这缕灵能的微型“对立平衡”力场。
这个过程比炼化煞气更加精微困难，对神识的消耗极大。
一次，两次，三次…失败…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石盒内的微型力场终于短暂稳定了一瞬！
就在那一瞬间，王默然清晰地“看”到，那缕驳杂的“灵能”在力场作用下，竟然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分层！
较重的土气、金气微微下沉，较轻的木气、火气略微上浮，水气居于中间！
虽然瞬间就又混合在一起，但这无疑证明了——石盒的循环力场，确实能对不同属性的能量产生影响！甚至可能用于分离！
王默然精神大振！虽然离真正的分离提纯还很遥远，但这无疑是迈向正确方向的关键一步！
就在他准备继续尝试时，远处再次传来了引擎声。
破晓的日常巡逻车，又来了。
王默然立刻收敛所有气息，将石盒收起，脸上再次挂起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
巡逻车依旧在百米外停下，进行例行扫描。但今天，带队士官在完成扫描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通过车载喇叭喊道：“王默然预备役，接到通知，所有外围地块承包人员，需定期前往第七前哨站接受《基础灵能引导术》学习效果评估及体能测试。时间定在明天上午九点。不得缺席。”
评估？测试？
王默然心中一凛。果然来了！破晓开始系统性地检验功法推广成果了！
这既是危机，也是…机会？
一个可以近距离观察破晓如何“数据化”修炼、甚至可能接触到更多“灵能”研究信息的机会！
“收到！谢谢长官通知！我一定准时到！”王默然大声回应，语气充满了“积极”和“重视”。
巡逻车离开了。
王默然站在原地，目光闪烁。
明天的评估测试，他必须去，而且必须把握好分寸。既要表现出“符合预期”的进步，又不能过于突出，引起怀疑。
或许…还可以趁机，收集一些有用的“数据”？
他的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风暴从未停止，但他已学会在风暴眼中，寻找属于自己的机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