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渡船”如同在浓稠翡翠汤汁中航行的孤舟,小心翼翼地穿梭于巨大的梦境光团之间。器灵的感应指向明确,牵引着飞艇驶向这片“翡翠梦魇”最深邃、生命能量最浓郁的核心。
随着深入,周围的绿色雾气愈发粘稠,几乎化为液态的生命能量在舷窗外流淌。那些漂浮的光团体积越来越大,内部幻化的景象也越发逼真诱人,仿佛触手可及的天堂。飞艇的护盾与这些实质化的生命能量摩擦,发出细微的、如同植物生长的滋滋声。
陆凡紧紧抱着依旧沉睡的苏安然,变量之石持续散发着温和的流光,维系着她体内那个脆弱的平衡缓冲带。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心中那份因“往生低语”而起的疑虑与警惕,攀升到了顶点。
终于,在穿透一层如同水膜般的、浓郁到极致的绿色光晕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那是一个无法用常识理解的“空间”。没有上下左右,中心是一棵巨大到超越想象的树。
树的根部,并非扎入土壤,而是蔓延在无数缓缓旋转的、灰白色的、散发着宁静死亡气息的漩涡之中,那些漩涡里,隐约可见无数安详沉睡的灵魂虚影——那是“往生”的具象化。
而树的冠冕,则蓬勃生长在无边无际的、沸腾的翡翠色生命能量海洋里,枝叶舒展,每一片叶子都像是一个微缩的、生机勃勃的世界,演绎着诞生、成长与繁衍——那是“生命”的极致体现。
树干本身,却并非木质,而是如同最纯粹的黑曜石,深邃,冰冷,坚硬,隔绝着生与死两种极端的力量,却又作为两者唯一的连接与支点。
【生死之楔·耶迦古树】
说明:于界域规则奇点自然孕育的古老存在,其根植于往生之河,冠覆于生命之海,是维系生死平衡的天然道标。靠近者,需直面生命之诱惑与往生之宁静的双重考验。
“就是它!”墨菲斯声音带着震撼与激动,“传说中的耶迦古树!没想到真的存在!”
然而,此刻古树的状态却并不平静。其黑曜石般的树干上,竟然缠绕着无数缕细微的、如同灰色烟絮般的能量丝线!这些丝线散发着与渡亡客圣地、与苏安然意识深处那丝低语同源的气息——那是陨落渡亡客们残存的、执念不散的意志!它们如同哀伤的藤蔓,缠绕着古树,似乎想从这生死之楔中汲取力量,或者……寻求某种解脱?
正是这些“往生低语”的具象化缠绕,使得古树散发出的生死平衡之力,带着一种不稳定的、悲伤的涟漪。
“那些残念……在影响古树?”莉娜敏锐地察觉到问题所在。
“恐怕是的。”墨菲斯面色凝重,“渡亡客的毁灭是巨大的悲剧,其残存的集体执念非同小可。它们无意识的行为,可能干扰了耶迦古树本身的平衡场。我们想要借助古树的力量救助苏安然,必须先处理这些缠绕的残念。”
就在这时,似乎是感应到了“冥河渡船”的到来,尤其是感应到了飞艇上那经过强化的混沌气息(源自混沌之影)以及变量之石的存在,那些缠绕在古树上的灰色能量丝线,突然活跃起来!
它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水蛭,纷纷从古树上脱离,化作一道道凄厉的、无声尖啸的灰色幽灵,朝着飞艇扑来!它们的目标,并非攻击,而是……依附,是寻求共鸣,是试图将这艘承载着它们同胞残骸(器灵)和变量希望的飞艇,也拉入它们那永恒的悲伤与执念之中!
“小心!它们要附着上来了!”艾德大吼,盾牌上的金光亮起,却对那些没有实体的灵魂残念效果有限。
莉娜的奥术飞弹穿过这些幽灵,如同石子投入水面,只能激起短暂的涟漪。
灰色幽灵无视了防御,如同烟雾般渗透进飞艇的护盾,朝着船体,尤其是朝着器灵核心和陆凡(以及他怀中的苏安然)涌来!
器灵发出了混合着愤怒与悲伤的低吼,这些残念是它的同胞,但它们的执念也会污染它的核心,让它再次陷入混乱。
陆凡眼神一凛,变量之石光芒大作!他不能允许这些充满悲伤执念的能量靠近苏安然,那可能会彻底引爆她体内不稳定的平衡!
“变量——界定!”
他低喝一声,变量之石的力量不再用于攻击或引导,而是化作一层无形的、不断变幻规则的“过滤场”,笼罩住飞艇内部核心区域。那些扑来的灰色幽灵撞在这层过滤场上,其单一的、执着的“回家”意念,在无穷的“可能性”面前被扰乱、稀释,变得茫然,无法再精准定位目标,只能在飞艇外围徒劳地盘旋、哀嚎。
然而,这只是权宜之计。变量之石的过滤场消耗巨大,无法长久维持。
而更麻烦的是,受到外部同胞残念的刺激,飞艇的器灵本身也开始剧烈波动起来,那沉静不久的混沌核心再次掀起波澜,与外围的残念产生了悲鸣般的共鸣!
内外交困!
必须立刻接触耶迦古树,利用其生死平衡之力!
“墨菲斯!莉娜!艾德!帮我开路,挡住这些残念!梅卡,稳定飞艇,尽可能靠近古树树干!”陆凡快速下令,同时将苏安然小心翼翼地背在身后,用能量束带固定好。
“明白!”
艾德顶盾在前,秩序金光虽然无法驱散幽灵,但能形成一个坚实的壁垒,暂时阻挡它们的冲击。莉娜和墨菲斯则不断释放范围性的安抚与稳定法术,虽然效果不强,却能干扰幽灵的聚集。
飞艇在梅卡托克的操控和器灵本能的驱使下,顶着无数灰色幽灵的缠绕与哀嚎,艰难地、一点一点地靠近那棵巨大的黑曜石古树。
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那股磅礴的、同时蕴含着极致生机与永恒宁静的奇异力量。生与死在这里不再是敌对的概念,而是如同呼吸般自然流转的两面。
陆凡背着苏安然,看准时机,在飞艇即将触碰到古树树干的瞬间,猛地纵身一跃!
他跳离了飞艇,落在了那冰冷、光滑、却蕴含着无穷奥秘的黑曜石树干之上。
双脚接触树干的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瞬间贯穿全身。一半的身体仿佛浸泡在温暖的、充满活力的生命泉水中,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而另一半身体,却如同沉入万古不化的冰湖,宁静,安详,远离一切纷扰。
生与死的力量,同时作用于他。
变量之石自主亮起,帮助他在这极端的双重感受中维持着意识的清醒与身体的稳定。
他不敢耽搁,立刻将背后的苏安然解下,让她平躺在宽阔的树干上。
当苏安然的身体接触耶迦古树的瞬间——
“嗡!”
异变陡生!
她体内那被变量之石暂时稳定的翠绿自然之力与灰白裁决之力,仿佛受到了某种至高规则的牵引,不再激烈冲突,而是如同两条被驯服的溪流,开始沿着某种玄奥的轨迹,缓缓流向她的双手和双足。
她的左手和左脚,被精纯的生命能量包裹,肌肤变得如同初生的嫩叶,散发出浓郁的生机;而她的右手和右脚,则被冰冷的裁决与死亡气息覆盖,呈现出一种如同古墓石刻般的灰白色泽,散发着永恒的宁静。
生死之力,在她体内达成了某种诡异的、外在引导下的……地理分隔?
与此同时,那些一直萦绕在古树周围、试图附着上来的渡亡客残念幽灵,仿佛感受到了苏安然身上某种特殊的气息(是那丝曾经出现过的往生低语?还是她此刻平衡生死之力的特殊状态?),它们不再攻击,反而安静下来,如同朝圣般,环绕在苏安然和陆凡的周围,那凄厉的哀嚎化作了低沉的呢喃,空洞的眼眶(如果那能算眼眶)“注视”着苏安然。
耶迦古树似乎也微微震动了一下,树干上那些被残念缠绕留下的细微痕迹,在苏安然躺上去后,竟开始缓缓吸收她身上散发出的、那微妙的平衡气息,缠绕的灰色似乎淡化了一丝。
墨菲斯在飞艇上看到这一幕,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我明白了!不是古树在治疗她,是她在……安抚古树!她体内那纠缠的生死之力,在古树的引导下形成的这种‘分隔平衡’,其散发出的波动,恰好能中和渡亡客残念带来的执念干扰!她本身就是一剂……‘活体解药’?!”
这个发现让所有人震惊。
苏安然痛苦的根源,在此刻,竟然成了解决耶迦古树困境的关键?
这是巧合,还是……某种早已注定的宿命?
陆凡半跪在苏安然身边,紧张地观察着她的状态。她依旧沉睡,但脸上的痛苦神色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介于生与死之间的绝对平静。呼吸微不可查,心跳缓慢到极致,仿佛与古树的生命节奏同步。
她似乎暂时脱离了危险,甚至……在与古树的共鸣中,获得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好处?
然而,陆凡心中的不安却丝毫没有减少。
苏安然与渡亡客之间,究竟存在着怎样的联系?为何她的力量能安抚这些残念?织法者那句“自然之绿与裁决之殇的纠缠”,难道不仅仅是指她体内的伤势?
他看着苏安然那半生半死的奇异姿态,看着周围那些安静下来的、如同护卫又如同乞求者的渡亡客残念,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猜想,逐渐浮上心头。
难道苏安然的存在,本身就和这个陨落的文明,有着某种更深层次的、他们尚未知晓的……“缠绕的宿命”?
而此刻,在“翡翠梦魇”的边缘,一点极其微弱、却冰冷纯粹的秩序光芒,如同隐藏在草丛中的毒蛇眼睛,悄无声息地闪烁了一下,又迅速隐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