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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座钟的余音在店内缓缓消散,只留下一种奇异的宁静。

神渡准最后那句关于“已知”与“全知”的冰冷阐述,像是一瓢冷水,稍稍浇熄了水野姐妹因目睹“奇迹”而升腾的狂热崇拜(虽然本身已经高得没边了)。

也让她们更加深刻地意识到,她们所侍奉的这位“准大人”,其存在本质远非她们所能度量。

午间的阳光透过单向窗帘,将店内渲染成一片柔和而私密的光域。

空气中依旧残留着早餐的淡淡香气、衣料的纤维气息以及那冷冽的雪松香,此刻又混入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知识碰撞后的余韵。

「……では、そろそろ昼食の准备を。」

(……那么,差不多该准备午餐了。)

水野凉子率先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轻声说道,试图将气氛拉回日常的轨道。

经历了上午信息量巨大的“神渡准服装小课堂”,简单的家务劳动反而能让人感到安心。

「はい!おにぎりとお味噌汁を作りましょうか、准様?」

(是!要做饭团和味增汤吗,准大人?)

千鹤也连忙点头,看向神渡准。

神渡准的目光扫过依旧坐在沙发上、似乎还在消化刚才那些信息的久远寺有珠。

「今日は俺が作る。さっき外で食材を买ってきた。」

(今天我下厨,早上去外面买了些食材。)

说着,他站起身来。

「南昌炒粉(ナンチャオフェン)を作る。」

(做南昌炒粉。)

水野姐妹有些疑惑地复述了这个陌生的词:

「南昌炒粉……?」

(南昌炒粉?)

久远寺有珠好像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微微偏头,指尖轻抵下巴,流露出些许困惑。

「中国の江西地域の炒めた米粉だ。下味をつけた柔らかい牛肉、卵、唐辛子、ニンニク、玉ねぎ、油を多めに强火で炒める。こればかりは油が少ないと駄目で、络まなくなる。」

(就是中国江西地区的炒米粉。腌制好的嫩牛肉,鸡蛋,辣椒,大蒜,洋葱,油多火旺,这玩意油少了反而不好,会不顺。)

神渡准简洁地解释道。

水野姐妹对神渡准的手艺有着盲目的信任,立刻雀跃道:

「准様が作るものなら、何でも食べます!!」

(您做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神渡准确认道:

「少し辛めだが、微辣(びーらー\/軽い辛さ)程度だ。大丈夫か?」

(会有些辣度,不过应该算是微辣吧,你们能接受吗?)

水野姐妹毫不犹豫地回应:

「全然问题ありません!!」

(完全没问题!!)

接着,神渡准又看向久远寺有珠:

「久远寺有珠の分も用意する。微辣の中华料理だが。」

(久远寺有珠,也会准备你的份。如果是偏微辣口的中餐的话。)

有珠抬起眼,轻轻点了点头。经历了早餐那出乎意料的美味冲击,她对这里的食物已经产生了一种混合着期待与警惕的好奇心。

「……构いません。ありがたく顶戴します。」

(……没关系。那我就心怀感激地享用了。)

她的语气依旧保持着魔女固有的礼貌与疏离,但比起最初那剑拔弩张的警惕,已然缓和了许多。

神渡准很快便投入到午餐的准备中。

「世道」的厨房区域自然也是经由原罪之力拓展出的异空间,虽不宽敞但设备精良至极。

很快,里面就传来一阵与日式料理的轻柔截然不同的、充满活力的“镬气”之声——铁勺与炒锅猛烈撞击的铿锵节奏,急促而有力。

如果靠近厨房入口,一股又香又呛、极具侵略性的辣椒与蒜末的焦香气味便会扑面而来,刺激着味蕾,令人食指大动。

很快,四人份的炒粉便依次出锅,盛放在洁白的瓷盘中端了上来。

刚起锅的南昌炒粉还滋滋作响地冒着滚烫的热气。

粗圆筋道的米粉均匀地裹着琥珀色的酱汁,油润锃亮,几乎能映出天花板上的灯光。

嫩牛肉片切得薄透,泛着浅红的肉色里渗着诱人的油星,入口满是鲜美的肉汁;

被煎炒得金黄酥松偏焦褐的鸡蛋碎散落在米粉之间,边缘带着恰到好处的焦香,咬下去脆中带软,口感丰富。

红辣椒段被斜切成圈,裹着亮晶晶的油光点缀在粉上,那股混合着蒜末辛醇的辣香直往鼻子里钻,霸道却又勾人。

洋葱被旺火快炒得趋于半透明,自身的甜香完美地融进了浓郁的酱汁里,巧妙地中和了部分辣味,又增添了一层温润的底蕴。

用筷子挑起来时,米粉不断不粘,恰到好处地挂着牛肉丝、蛋碎和蒜粒。送入口中,首先是酱汁的咸鲜包裹着米粉本身的弹滑爽口。

紧接着,牛肉的嫩滑、鸡蛋的酥香、洋葱的清甜依次在口中绽放,最后,辣椒那富有层次感的香辣才在舌尖缓缓绕开,留下令人回味无穷的余韵。

甚至连沾在嘴角的少许酱汁和粉渣,都让人忍不住想舔干净。

但是无论如何……它对于习惯了清淡口味的日本人而言,确实够辣。

在日本,中餐大致分为两种:

一种是由中国老板经营、顾客也几乎全是中国人的“正宗中餐”,完全复刻中国内地的风味;

另一种则是经过彻底本土化改造、符合日本人口味的“中华料理”,老板和顾客,也基本上都是日本人。

而神渡准所做的这碗【南昌炒粉】,其水准甚至足以媲美南昌本地那些藏在居民楼小巷深处、连墙壁都被常年炊烟熏得发黑的小馆子!

久远寺有珠安静地用餐,动作尽可能地恢复了魔女应有的优雅仪态,但进食的速度依旧比水野姐妹认知中“传统淑女”的标准要快上一些。

显然,这道充满力量感的食物非常契合她身体恢复的需求——或者说,也极大地满足了她被勾起的食欲。

「……ごほっ……ごほっ……」

(……咳咳……咳咳……)

尽管我们的魔女小姐时不时被那强劲的辣味呛得轻声咳嗽,眼角甚至微微泛出生理性泪花,但手中的筷子却几乎没有停顿,甚至无意识地发出了轻微的、满足的“稀溜溜”的嗦粉声。

这在她一贯克制的生活中是极其罕见的。

不过,对于这种充满锅气的炒粉而言,如同品尝日式拉面一样,发出声音反而是对厨师手艺的一种无声赞誉。

用餐期间,气氛相对沉默。

神渡准本就寡言,水野姐妹则还沉浸在上午的视觉与知识震撼以及对下午茶会的隐约期待中。

有珠更是全身心专注于眼前的食物,偶尔才会抬起眼,用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悄悄打量一下这个奇异的空间和其中更加奇异的人们。

午餐结束后,水野姐妹手脚麻利地收拾好餐具。神渡准再次开口,打破了餐后的沉寂:

「午后の茶会まで、まだ时间がある。各自、自由に过ごせ。」

(距离下午的茶会还有时间。各自自由活动吧。)

他说着,自己则走向那架暗红色的天鹅绒沙发——

他的王座,优雅地坐下,向后靠去,闭上了眼睛。

指尖无意识地在扶手上轻轻敲击,仿佛只是在休憩,又仿佛在聆听或计算着某种常人无法感知的、来自远方维度或无尽变量之海的细微讯息。

水野姐妹对视一眼。

凉子指了指楼上,用口型无声地说“ゲーム?”(游戏?),千鹤连忙用力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清晰的后怕。

经历了昨晚那场惊心动魄、生死一线的“游戏之旅”,她们短时间内对那台pS5和《魔法使之夜》产生了一种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最终,两人决定就在楼下找本书看。

凉子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厚重的、关于欧洲古典服饰历史的英文图册,尽管阅读有些吃力,但精美的插图足以让她沉浸其中。

千鹤则挑选了一本轻松的恋爱题材轻小说,各自在店铺角落找了舒适的椅子,安静地阅读起来。

久远寺有珠依旧坐在原处——就在神渡准所坐的沙发另一端。

这张暗红色的天鹅绒沙发异常宽大,即使再坐上凉子和千鹤也丝毫不显拥挤。

她纤细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重新停在她膝头的知更鸟罗宾。

平时总觉得它吵闹烦人,此刻在这完全陌生的环境中,这小家伙的陪伴竟带来一丝熟悉的慰藉与安心感。

【哦哦……my天使有珠小姐……太舒服了……】

它这次当然不敢明着叽叽叫出来了,否则恐怕又要被有珠当场敲晕了吧。

她的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飘向那台静静放置在留声机旁的墨绿色老式拨盘电话。

即使明知它现在应该只是一个被抽空了本体的“空壳”,但那幽深的色泽和熟悉的造型,依旧隐隐散发着一种令她不安的、记忆里难以挥去的恐怖气息——

那无疑是曾将她拖入那片噩梦般游乐园的【谎言】显化之物。

即使它如今已失去力量,并被置于神渡准的视线之下,那种不祥的、仿佛能扭曲现实的吸引力依旧若有若无地存在着。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纤细的手腕,那里虽然没有任何咒印,却仿佛能感受到昨日被【谎言】之力侵蚀时的冰冷与虚无所留下的幻痛。

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远在另一个世界(时间?)的三咲町,飘回了那座弥漫着熟悉的气息的洋馆。

【青子は今、どうしているのだろう?】

(青子现在怎么样了?)

【ダンプティに追迹されている草十郎と、消えたダンプティは今どうなっているのですか?】

(被蛋男爵追踪的草十郎,以及消失的蛋男爵现在又怎么样了?)

【私が突然いなくなって……青子は……心配しているだろうか?】

(我突然消失……青子……会担心吗?)

【彼女は私が神渡准かれ、まったく异なる世界に连れて行かれたことを知っているのだろうか?】

(她知道我被神渡准,带去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吗?)

一种淡淡的、却又无比陌生的焦虑感,如同细微的蛛丝般,悄然缠绕上她的心头。

身为离群索居、守护传承的魔女,她早已习惯了孤独,但此刻所感受到的这种“孤独”却截然不同——

这是被连根拔起、彻底剥离了熟悉的一切法则与环境后,被抛置于完全未知、无法理解的领域中所产生的孤立无援。

她微微蜷缩起身体,将目光从电话上移开,投向窗外那片被单向窗帘模糊了的世界,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茫与……

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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