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另一方面,警视厅的办公室里,死寂笼罩着瘫倒在地的九条阵。
手机屏幕碎裂的残片散落在他手边,如同他此刻支离破碎的心。
哥哥那绝望的、带着哭腔的呼喊依旧在他耳边嗡嗡作响,与神渡准那冰冷的三日预言交织重叠,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彻底撕裂。
【美希が诱拐された!】
(美希被绑架了!)
【これは君の妻、九条美希が、三日後に杀されてこうなる死体だ。】
(这是你的妻子,九条美希,将在三天后被人杀死的尸体。)
绝望如同最深的海底淤泥,沉重地包裹着他,试图将他拖入永恒的黑暗。
那预言中的画面——粉红色行李箱,残缺的躯体——无比清晰地在他眼前闪回,带来一阵阵生理性的恶心与眩晕。
他几乎要放弃,任由那冰冷的绝望将自己彻底吞噬。
然而,就在意识即将沉沦的那一刻,脑海中猛地闪过美希的脸庞——
不是预言中那冰冷破碎的样子,而是她温暖的、带着关切笑容的模样,是她清晨在厨房忙碌的背影,是她小心翼翼为自己掖好被角时的温柔……
「美希…」
他无意识地呢喃出声,干裂的嘴唇渗出血丝。
不行!
绝对不能放弃!
我还没有失去她!
预言还没有完全成为现实!
一股近乎蛮横的、源自生命最本能深处的力量,如同火山爆发般从他几乎枯竭的心底轰然涌出!
那极致的恐惧与绝望,竟在这一刻被强行转化,燃烧成了另一种更加极端、更加纯粹的情绪——一种不顾一切、甚至超越生死的决意!
【助ける…!必ず美希を助ける!】
(要救她…!一定要救出美希!)
这成为了九条阵此刻唯一燃烧的、支撑他存在的信念。
不是依靠神渡准那原罪的权能,不是等待同事的支援,而是靠我自己,拯救美希!
仿佛某种内在的开关被扳动,他猛地从地上撑起身子。
那双原本被绝望淹没的眼睛,此刻却闪烁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而锐利的光芒,如同精密仪器上跳动的数据流。
极度的情感冲击反而让他的大脑进入了一种异常的状态——
变得如同计算机芯片(コンピュータチップ)一般,冰冷、高速、绝对效率化,摒弃了一切不必要的情绪干扰。
而驱动这冰冷「芯片」疯狂运转的动力源(动力源),却是他那颗为了保护美希不受丝毫伤害而炽热沸腾、几乎要炸裂的心脏!
他无视了身体的疲惫和撞击带来的疼痛,扑到办公桌前,几乎是粗暴地开启了所有监控调阅权限。
屏幕的光映在他毫无血色的脸上,眼神专注得可怕。
他首先锁定了哥哥他们遇袭的那条深巷周边所有可能的监控探头,时间点精确到秒。
海量的监控录像如同流水般在他眼前快速掠过。
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处理着信息:
车辆型号、颜色、行驶轨迹、出现时间……
任何一丝可疑的线索都不放过。熬夜带来的血丝布满了他的双眼,但他仿佛不知疲倦,鼠标点击的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急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夜色渐褪,天空泛起鱼肚白。
突然!
他的鼠标猛地定格在一个画面!
那是距离巷口几个街区外的一个道路监控拍下的短暂影像——
一辆黑色的、款式常见的箱型车(厢式货车)在案发时间段后不久,从一个路口驶出。
它的车速似乎略显匆忙,更重要的是,它的车牌部位似乎沾染了污渍,看得不甚清晰,但某个角度的反光显示,它后车厢的某处有一块不明显的凹痕!
「これだ…!」(就是它…!)
九条阵的心脏狂跳起来,不是激动,而是一种冰冷的确认。
他立刻动用自己作为警部的最高权限,调动全市的交通交通监控系统(モニタリングシステム),死死咬住这辆黑色货车的行进轨迹。
随着画面一帧帧切换,车辆在都市的脉络中穿梭,时隐时现。
追踪过程极其艰难,对方显然有意规避着主要干道的摄像头,专挑小路行驶,这更是让九条阵加深了对他的怀疑。
但九条阵凭借着他此刻超常的专注力和对城市监控网络的熟悉,如同最老练的猎手,一步步缩小着范围。
最终,轨迹显示——
这辆可疑的黑色货车,竟然驶入了东京大学(东京大学)的校园区域!
「东大…?」(东大…?)
九条阵的眉头死死拧紧。
大学校园内部,尤其是教学区和生活区,出于保护学生和教职工隐私的考虑,监控摄像头覆盖远不如校外密集,很多地方甚至是盲区。
线索似乎在这里又要中断了。
巨大的挫折感再次袭来。
但就在此时,他几乎是以一种偏执的、不放过任何一帧画面的态度,反复查看货车驶入东大正门时最后一个捕捉到它的外部监控镜头。
镜头距离较远,又是夜间,画面有些模糊。
可以看到货车在门口减速,似乎在接受安保人员的例行询问。
然后,驾驶座的车窗缓缓摇下……
就在那一瞬间!
一个男人的侧脸在窗口一闪而过!
时间极短,可能只有零点几秒,画面也非常模糊,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和鼻梁的线条。
然而,就是这惊鸿一瞥,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劈中了九条阵的脑海!
久崎隼人!!!
虽然画面模糊,虽然只是侧脸,虽然这个镜头根本说明不了任何问题,无法作为任何有效证据!
但是,被巨大的愤怒、绝望以及对拯救美希的极致渴望冲昏了头脑的九条阵,几乎是在看到那张脸的瞬间,就以一种近乎疯狂的直觉笃定——
就是他!
上一次的失败、伪善の拥(伪善之拥)的毫无反应、那份深深的愧疚感……
所有这一切,在此刻救妻的疯狂信念面前,都变得微不足道,甚至被他强行扭曲成了对方更加狡猾、更善于伪装的证明!
【あの男だ…间违いない…!】
(就是那个男人…绝对不会错…!)
【たとえ演技でも、装いでも…今の俺には、あいつが犯人だと信じるしかない!】
(哪怕是演的,哪怕是装的…现在的我,只能相信他就是凶手!)
这是他熬干了心血、透支了精神,在绝望深渊中挣扎了整整一夜,才抓住的唯一的、脆弱的、甚至是自我暗示般的希望!
纵然这希望可能是虚幻的,可能一触即破,可能会让他再次坠入更深的地狱,他也必须紧紧抓住!纵使是破灭,也该让自己有始有终!
他猛地抬起头,望向窗外。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正刺破云层,照射进来,落在他布满血丝却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里。
那阳光,明亮灿烂却毫无温度,就连空气也仿佛在这一刻失去了脉搏。
第三天。
预言即将成真的最后一天。
办公室外,依旧寂静,同事们还没有来上班。
九条阵没有任何犹豫。
他猛地站起身,因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踉跄了一下,但他立刻稳住身体。
他一把抓过桌上的警察手帐(警察手册)和车钥匙。
然后,几乎是带着一种决绝的仪式感,将那把配发的警枪,那把新南部m60小口径左轮手枪,牢牢插入腰侧的枪套。
他将那把闪烁着深灰色晦涩光泽、曾让他感到困惑的伪善の拥(伪善之拥),紧紧握在手中,感受着那冰凉的触感。
随后,他深吸一口气,将其重新插入了自己的大衣内袋之中。
疲惫?审批程序?搜查令申请?证据链?同事支援?
所有这些,都被他彻底抛在了脑后!
「久崎隼人(ひさざきはやと)…!」
(久崎隼人…!)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如同吐出诅咒。
随即,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冲向悬崖的猛兽,带着一身的疲惫和一颗燃烧到极致的心,猛地冲出了办公室,冲向警视厅的停车场。
他必须立刻、马上、再一次找到久崎隼人!
在他那可怕的「艺术」完成之前!
在预言彻底吞噬美希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