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难——聚财与守财之难
多数人知道聚财不易，但少有人知道守财更加不易。
一日，王亚龙根据康总安排，正在修改公司网站上的咨询项目内容介绍，听到隔壁办公室一个女声时断时续急促的语音，应该是金老师与电话另一端的人产生了言语冲突。显然，这种一对一远距离的对抗，一旁的人员一时帮不上忙，不久，对话声戛然而止。亚龙尽量不受到外部环境的干扰，将精力集中在对文案字斟句酌的修改上。
几分钟后，康总将亚龙叫到会议室。五米长的深棕色会议桌的里侧坐着康总，对面坐着金艳和伍佳雨。亚龙坐在两位女同事身边。
康总对亚龙说：“王老师，今天金艳与北方一所学校的卞老师沟通，出了一点儿情况，双方产生了一些误解，对方没有耐心听清楚金老师对咱们咨询工作情况的说明，不理解我们的咨询项目过程。”康总看了看金老师，金老师低着头没有说话。康总接着说：“这也不能怪金老师，金老师是公司前台，兼着财务和人力资源的一些工作，对项目的咨询过程与细节不是很清楚，与学校老师沟通过程中难免会与对方产生一些误解。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再次发生，所以，请王老师作为咨询师，接手与学校的专业沟通工作。稍后，金老师向王老师介绍一下相关情况，王老师就相关问题再与学校的卞老师沟通。如果沟通良好，以后，就由王老师跟进这所学校的项目进展情况，做好后续项目服务，金老师与伍老师配合做好支持工作。王老师，这样安排，有什么问题没有？”
“好的。”王亚龙说。老板布置任务，当然要尽心竭力做好。“首先，我需要了解项目之前的情况与目前进展，还有金老师与学校人员的沟通情况。”亚龙说。
康总开始强调工作重要性，“好的，就这样。同时，要注意与客户学校联系的方法与节奏，越是到项目后期，双方工作进入关键阶段，还涉及到项目验收与结款，把控好与联系人关系尤其重要。我常跟你们强调‘行百里者半九十’，你们知道这项工作的重要性。维护好客户关系是一门艺术，要清楚客户需求，了解客户心理，满足甚至超越他们的期望，影响客户心智。做好这份工作不容易。”他搓搓手，接着说：“那就这样吧，王老师下午就联系一下学校卞老师，先建立关系，以后好接着开展后续工作。我下午出去开会，你们三个人认真商量一下，策划如何与对方沟通。”
从会议室出来，亚龙跟随两位同事来到她俩的办公室。诺大的办公室里除了两位女员工布置得花花绿绿的工位以外，靠墙都是高低错落的文件柜、储物柜与书架。亚龙感觉这里倒是还可以再挤出一个工位，但是，现在还没有必要将自己的办公桌搬到这里。
金艳搬过来一只凳子，请亚龙坐，亚龙说：“我还是站一会儿吧，总是坐着，都快坐出职业病了。”他站在金艳办公桌前，金艳便也站着与亚龙说话。“谢谢王老师接过了任务！你以咨询师的身份与学校沟通应该会好多了。我可真的再也不想跟那个卞老师通话了！”金艳叹着气说。
亚龙问：“学校老师有那么可怕吗？到底有什么问题，会让我们的金老师如此生气？”
“王老师，你可不知道，那个卞老师，可真是岂有此理！”金艳说。
伍佳雨说：“今天可把我们金老师气坏了，都给气哭了，从来没有过的。遇到这种人，还怎么维护客户关系？怎么开发后续项目？”
金艳接着说：“据说，这个卞老师之前是在一家企业里做质量管理工作的工程师，来到学校后，负责学校质量管理工作。这次学校请我们公司咨询师帮助学校参照ISo9001国际标准建立质量管理体系，卞老师是学校方面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一开始，他还挺配合我们的咨询师工作，先期的咨询安排，像调研、培训、机构调整、部门职责划分、文件编写任务分配等等都做得挺顺利，但是后面两次沟通时就变了味儿，他就像换了一个人。”金艳的柳叶眉微蹙，露出痛苦的表情，“他非要咨询师黎老师给他案例文件，黎老师不给，因为学校的质量管理体系文件需要学校人员自己编写完成。如果给他们提供了案例文件，他们通常会抄袭照搬，那么，咨询服务就没有了实际意义，只要提供一套文件就可以应付了。但是，无论黎老师和我怎样向他解释，他仍然执迷不悟，开口就说我们没有能力提供成套和成熟的文件，说我们的咨询师不行，不如当初与他们合作的咨询师的服务能力强，人家提供了成套的文件，稍微修改一下就可以套用了。”
亚龙说：“这正是我们的咨询师不能给他们提供成套案例文件的原因。我们的目的之一就是要教会他们编写文件，带着他们完成文件编写。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连这样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他这样好歹不分，哪有资格评论咨询师的能力强弱和服务水平的高低？！”
“就是的，”金艳附和着说：“几次没有要到文件，后来他的态度就很不好。今天早晨，我本想与他沟通一下，询问学校文件编写进展，结果他劈头盖脸就说，你们咨询师什么水平啊？你们公司什么水平啊？连简单地提供一套文件都做不到，还谈什么服务啊？又没水平又没服务。我给不了你们好评，后面怎么做，你们自己掂量掂量吧……”金艳说着说着，又要掉眼泪的样子，“你说他有话就不会好好讲吗。”
伍佳雨说：“金艳长这么大没有遇到过这样讲话的人，这次在工作中碰到如此不可理喻之人，跟一个小姑娘这样讲话，简直无厘头到家了，肯定是心理不正常。”
王亚龙附和着两位同事对那个不曾谋面之人的声讨，暗自思量，那个家伙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应该如何对付如此让人讨厌的有心理问题的家伙。他又向金艳了解了一些项目情况，获得了相关文件资料，带着这些资料回到工位上去研究。亚龙知道，与客户的项目负责人保持良好关系是顺利完成项目与争取到后续更多项目的关键，无论客户如何刁蛮，都要争取修补与其个人关系的裂痕，这将对公司业务发展与公司在业界的口碑造成很大影响。
中午，亚龙从微波炉中取出加热好的自带盒饭，来到公司办公室，站在门口，吃着妻子给他带的饭菜，听两位女同事谈笑风生、叽叽喳喳地闲聊。她们见到亚龙，便请他坐下，亚龙还是坚持要站着，以避免因久坐而导致的颈椎、腰椎与臀部的职业病。他询问那家学校的领导情况，当初项目合同签订前后的工作参与人员、咨询师对项目进展的反馈等。
伍佳雨笑着说：“哎呀，金艳，你看，你是摆脱了卞老师的纠缠，可是把我们王老师给难的，连吃饭都吃不好了，嘿嘿。”
金艳不好意思地说：“不好意思，王老师，我真是无法再与那个卞老师沟通。但是，您作为咨询师与他沟通，应该会好多了，他也就是欺负一个小姑娘。就是再不讲道理，也不会对公司的咨询师讲太过分的话吧。”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又说：“您不必担心，凭您的资历和专业能力一定能镇得住他，他根本算不了什么，嘿嘿。不过，学校的午休时间比我们多一个小时，一定要过了午休时间再与他们联系。我已经给对方发了信息，说明您将与他继续沟通项目后续工作。真是辛苦王老师了。”
亚龙知道，三人肯定都有未说出口的同样的想法，那就是，解决这些问题，也是咨询师的职责之一。
亚龙在午饭后就已做好与卞老师通电话的准备，但还需要等待，让过学校午休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继续熟悉项目情况。同时，又想起了十年前来自LRG集团的那个滑稽的Jerry。对有些胡搅蛮缠之人，没有道理可讲。他们为了一己私利，随心所欲地自己设置正负标准，在一些情况下将黑说成白，在另一些情况下又反过来将白说成黑。他们的底气一部分来自确有其实的靠山，例如，那些曾经不胫而走的自称我爸是某某人事件。不过，这类人闹起来还多少是有一点点根据；而另一部分人则完全是空穴来风，仅凭自认为可以横扫天下的一己之力和一时的无理取闹就要骑到对方头上。但在一切发生之前，还是以平常心态泰然处之。
等待着度过学校的午休时间，亚龙拿着手机来到走廊尽头，在窗前稍作停留，望着远处国贸三期大楼和连成一片的财富中心建筑群——那些直插天空的大厦里，曾经有他送去的学生为跨国集团做着核心业务工作，或者在世界顶级知名品牌公司，在团队中担任专业对口的重要角色。那也是曾经遍寻关系而无着落，查遍公司网络与招聘信息而无结果的情况下，直接拨通对方电话，或中文或英文地与电话那一头接听人以诚相见，直截了当表达互惠互利的愿望，实现了曾经认为奢望的结果。亚龙曾经与这些年轻人一起憧憬未来，又通过行动，直接将憧憬转化为惠及学生一生的高起点职业基础。
他将与那个令公司办公室头疼的人物沟通，这可能是一个小小的挑战，但这早晚和终究也将在未来成为过去。所以，只管去做，不问结果，也是一种没有办法的办法。
亚龙拨通了卞老师的电话。从电话中的音调，亚龙可以听出对方与自己年龄相仿，语气平淡。亚龙略带热情地问候对方，并根据金艳提供的信息，询问对方身体近况，与对方交流使用中药的心得——有些事情是心照不宣，如此讲话方式，对方自然明白亚龙拉近相互关系的意思。王亚龙向对方简要介绍了自己在企业所做的质量管理与技术工作，以及在学校曾经的工作；介绍了咨询项目后续计划、需要学校配合的事项和要实现的目标；表达了希望能够协助咨询师为学校做好服务的愿望。话筒那一头的卞老师则感谢来电，希望共同做好项目工作，实现预计目标。亚龙询问其对项目的需求，对方称正在按照咨询师的安排，组织学校人员编写项目文件，如有新的需求再与亚龙联系。其又称正在准备去参加系里的会议，便结束了通话。
放下电话，亚龙再次望向窗外，一座塔式建筑高出所有目力所及的大厦。中国尊——亚洲最高建筑之一，高度五百二十八米、地上一百零八层、地下八层的超大建筑已投入使用。如此超大体量给建筑的基座带来巨大的单位压力。这些高低错落密集的钢铁混凝土丛林，正是天下英才汇聚之地。历朝历代都将人才当作无价之宝。如今，这些从大厦进进出出的渺小如蚂蚁的打工人们，就是经过无数道关卡筛选、被无数人艳羡的精英人物，他们是扛起这些大厦的力士。这些人之中，有人举重若轻，但更多的人则承担着外人无从理解的压力——“大裤衩”，曾有人污蔑那组建筑造型隐喻两性的器官，真是卑鄙无耻，而里面的记者们面对着任务压力、时间压力、信息压力、社会压力；国贸大厦群里的智库大脑们在绞尽脑汁用数据模型统计分析瞬息万变的行业信息，要抽丝剥茧找出能在行业里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那根最敏感的神经；财富中心大厦群里的理财精英们在分毫必究地精算收支平衡点……。不少人如同将要爆炸的锅炉，随时处于崩溃的边缘。其中，还有像亚龙一样想要找到真龙，或者要成为龙的人。他们如此渺小又卑微，却想找寻龙的踪迹，甚至想变为真龙，是不是太可笑了？他们在如山一样高耸入云的大厦脚下往来穿梭，被一座座大厦吞进吐出，难以想象，这些蝼蚁如何能成为龙呢？
但是，蝼蚁群中的任意一只都可能认为，或者坚信自己能幻化为龙。反正亚龙觉得自己要找到真龙，不管是否真的能够找到；自己要变为龙，不管最后究竟会变为何物。生活与工作中的每一次行动都是向目标迈进的一步。
亚龙突然意识到，这就是那句“能巨能细”的含义——那些高耸入云的建筑、庞大又翻转扭曲的建筑，是站立的巨龙和正在崛起的巨龙，那些如蝼蚁般从建筑的巨口爬进爬出的打工人中也暗藏着一些龙的基因，正是由于这些打工人的存在，那些钢铁混凝土巨龙才有了存在的意义，才有了龙的气息。他们中间涌现出的一些人物也可以在中国甚至世界上掀起滔天巨浪。
王亚龙向金艳说明了与客户联系情况。
金艳兴奋地说：“你看，还是得王老师啊，有资历有能力，这样才能够镇得住卞老师这样的客户。”伍佳雨说：“我们都看好王老师，关键时刻就是能够解决问题，以后有问题找王老师！”她又压低了声音，“比找老板强，”亚龙说：“可别这么说，我可发不了工资，也涨不了工资。”伍佳雨说：“这倒是。唉，这个月工资怎么办啊？说实话，今天早晨金艳给卞老师打电话，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催款啊。”她用哀怨的眼神看着金艳。金艳小声嘀咕着：“是的，项目进展过半，按照合同规定，学校该支付第二笔项目款了。但是，卞老师对项目这个态度，肯定要不出来钱的，所以我怕招惹急了他们，以后更难处理，才那么为难。这也是为什么请您出马的原因。但是，现在这个样子，您也不必着急了，刚与他建立联系就要款也不合适，之后慢慢来吧。”金艳又叹气道：“只是现在公司账上又没钱发工资了。”
王亚龙没有言语，只是暗想，教育咨询服务果然不是一个容易的做的行业。一环套一环，现在，自己又被套上了。
亚龙说：“我还要了解这所学校早期的项目文件。”
金艳说：“客户最早期的文件都在‘藏宝屋’里。”亚龙愣愣地看着金艳问：“文件都成宝贝了？”金艳笑了一下，“早期文件都在走廊尽头房间的柜子里，给你钥匙，自己去查找吧，别翻乱了就好。”
伍佳雨不失时机地插话：“王老师别被不相干的东西扰乱了心思就好，嘿嘿。”
金艳说：“哈哈，王老师不会的。王老师，康总把他三十年收集的宝贝都放在了那个房间，不要去碰它们就好了，我们管它叫做‘藏宝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