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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风堂的日光,透过和纸窗棂筛进来时,总带着一种温柔的滤镜,将工坊里的木屑都染上了一层暖黄的光晕。佐藤清志的手指在平板电脑的屏幕上停留许久,最终落在“涅盘”方案里那组木作屏风的设计图上,沙哑的嗓音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动容:“你对东方美学的理解,比很多日本人都要深。但设计图终究是纸上的东西,真正的匠心,要落在材料上,要懂木头的纹理,懂布料的呼吸,懂每一样材料的‘心’。”

苏晚晴握着平板电脑的指尖微微收紧,她知道,佐藤清志的话,是对她的认可,更是一道新的关卡。她抬起头,迎上老人锐利却坦诚的目光,语气坚定:“佐藤先生,我明白您的意思。手艺不是悬空的概念,是要和材料对话,把心意融进每一道工序里。”

佐藤清志缓缓点头,转身走向工坊角落的一个储物间。那里堆着许多边角料——有风干多年的杉木、带着天然节疤的胡桃木,还有几匹卷着的棉麻布料,颜色是朴素的米白和浅棕,看起来是松风堂平时做实验用的基础材料。他指着那些材料,目光严肃:“这些是松风堂最普通的材料,工具也只有那边的一套传统木刻刀和染缸。我给你三天时间,在这个房间里,独立完成一件小型作品。不用复杂,不用华丽,只要能让我看到你懂材料的心,合作的事,我们再谈。”

这个要求,近乎苛刻。三天时间,用最基础的材料和传统工具,做出能打动百年工坊传人的作品,考验的不仅是设计能力,更是对传统工艺的理解和动手能力。小林站在一旁,不由得替苏晚晴捏了把汗,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角,用眼神示意她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苏晚晴却没有丝毫犹豫,对着佐藤清志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您给我这个机会,佐藤先生。三天后,我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当天下午,佐藤清志就让学徒在工坊后院收拾出了一间小房间。房间很简单,只有一张木桌、一把椅子,还有一个小小的窗户,窗外正对着一片小小的竹林。苏晚晴搬着自己的东西走进房间时,夕阳正好落在竹林上,竹叶被染成了金色,风一吹,发出沙沙的声响,像一首温柔的歌。

她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先把那些材料一一摊在桌上。她拿起一块杉木边角料,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闻到了淡淡的松脂香,手指抚摸着木材的纹理,感受着它的细腻和硬度。又拿起那匹棉麻布料,用手指揉搓着,感受着布料的纤维在指尖滑动的触感,还有它吸水时的重量变化。

“材料就像人一样,有自己的脾气和性格。”苏晚晴轻声自语,拿出笔记本,开始记录下每一种材料的特性。杉木质地轻软,纹理直,适合做细腻的雕刻;胡桃木硬度高,纹理美观,适合做结构支撑;棉麻布料透气性好,吸色性强,适合做染色工艺。

夜幕降临,京都的星空格外明亮,透过窗户洒在桌面上,给那些材料镀上了一层银辉。苏晚晴打开手机,视频通话的请求刚好弹了出来,是傅璟琛。

屏幕里,傅璟琛穿着一身深色西装,似乎刚结束一场会议,领带松了松,露出几分疲惫,却在看到她的瞬间,眼神柔和下来:“怎么样?松风堂那边有进展吗?”

苏晚晴把白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语气里带着一丝兴奋,又有几分紧张:“佐藤先生给了我三天时间,用他们的基础材料做一件作品。这对我来说,是个很大的挑战,但也是证明自己的好机会。”

傅璟琛看着她眼底的光芒,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我就知道,你一定能打动他。需要什么帮助吗?”

“我需要一些辅助工具,比如精细的砂纸、天然的染料,还有一些测量用的小仪器。”苏晚晴报出一串工具名称,“松风堂的工具都是传统的,有些细节处理可能需要更精准的工具。”

“没问题,我马上让人安排空运,明天一早应该就能到京都。”傅璟琛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可靠,“别太累了,注意休息。我相信你能做到。”

挂了视频,苏晚晴心里暖暖的。傅璟琛总是这样,无论她遇到什么困难,都能在身后给她最坚实的支持。她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重新看向桌上的材料,脑海里渐渐有了一个想法。

第二天一早,傅璟琛安排的工具准时送到了。苏晚晴拆开包裹,拿出那些精细的砂纸和天然染料,眼睛亮了起来。她没有浪费时间,立刻开始动手。

她的第一个目标,是那块杉木边角料。她要做的,是竹林的剪影。她先用铅笔在木头上勾勒出竹子的轮廓,线条简洁却灵动,像风吹过竹林时的姿态。然后拿起传统的木刻刀,开始一点点雕刻。木刻刀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每一刀下去都精准地落在纹理的缝隙里,既不会破坏木材的结构,又能刻出清晰的线条。

雕刻的过程很枯燥,也很考验耐心。有时候一刀没控制好,就要用砂纸一点点打磨掉,重新再来。苏晚晴的手指很快就磨出了水泡,她只是简单地贴上创可贴,继续工作。窗外的竹林,从清晨的薄雾缭绕,到正午的阳光明媚,再到傍晚的夕阳西下,她都无暇顾及,眼里只有手中的木头和刻刀。

到了第二天晚上,杉木上的竹林剪影终于完成了。她用细砂纸轻轻打磨着木刻的边缘,让每一根竹子的线条都变得光滑圆润,仿佛真的有微风拂过,竹叶在轻轻颤动。她把木刻放在灯光下,看着那些交错的竹影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心里有了一丝成就感。

接下来,是染色。她要给那匹棉麻布料染上和竹林一样的绿色。松风堂的染缸是传统的草木染缸,用的是艾草和蓼蓝混合的染料。苏晚晴没有直接使用现成的染料,而是自己动手调配。她从傅璟琛送来的材料里拿出一些晒干的艾草和绿茶,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合,放进锅里煮了起来。

煮染料的过程需要严格控制温度和时间。温度太高,颜色会变得暗沉;时间太短,颜色又不够均匀。苏晚晴守在锅边,一边看着温度计,一边不时搅拌着锅里的染料,空气中弥漫着艾草和绿茶的清香。

等染料煮好后,她把棉麻布料浸泡在里面,轻轻揉搓着,让布料充分吸收染料。然后将布料捞出来,挂在房间的窗户边晾干。夜风透过窗户吹进来,布料轻轻晃动着,颜色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温润的墨绿,像京都清晨的竹林,带着淡淡的雾气。

第三天,是最后组装的日子。苏晚晴把染好的棉麻布料剪成细长的布条,然后用细麻绳将它们固定在木刻的竹林剪影上。布条的长度各不相同,垂下来的时候,像竹林里的雾气,又像流动的风。她还在木刻的底部,用胡桃木做了一个小小的底座,底座上刻着细密的水波纹,像是竹林下的溪流,与上方的竹影相映成趣。

当最后一根布条固定好时,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竹叶的缝隙,洒在作品上。木刻的竹影、垂落的绿布、底座的水波纹,在光影的作用下,仿佛形成了一幅动态的画面——风吹过竹林,竹叶沙沙作响,溪水缓缓流淌,雾气缭绕其间,既有传统木作的厚重,又有现代装置艺术的灵动。

下午,佐藤清志如约来到小房间。当他看到那件作品时,脚步不由得顿住了。他慢慢走上前,伸出手,轻轻拨动了一根垂落的绿布条。布条晃动起来,带动着其他的布条也跟着摆动,墙上的竹影也随之摇曳,像真的置身于一片竹林之中。

“这是……”佐藤清志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神里满是惊讶。他拿起那件作品,仔细看着木刻的纹理,感受着布料的触感,还有底座上的水波纹。他能感受到,苏晚晴不仅用了松风堂的材料,更用了松风堂的手艺——木刻的刀法、草木染的颜色,都带着松风堂的影子,却又在呈现方式上,做出了全新的突破。

“佐藤先生,这叫‘竹影流风’。”苏晚晴站在一旁,轻声解释,“我用杉木刻出竹影,用草木染的布料表现竹林的雾气和风,用胡桃木的水波纹呼应京都的山水。我想表达的,是传统手艺不是静止的,它可以像风一样流动,可以像竹影一样灵动,在现代生活里,依然能呈现出动人的美。”

佐藤清志沉默了很久,久到苏晚晴的心里都开始有些不安。她不知道,自己的作品是否真的打动了这位固执的老匠人。

终于,佐藤清志抬起头,看着苏晚晴,眼神里的严肃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认可。他缓缓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好孩子,你懂材料的心,也懂手艺的魂。松风堂百年的传承,终于可以在新时代,找到一个懂它的人了。合作,可以谈。”

苏晚晴的眼睛瞬间湿润了。三天的努力,所有的疲惫和辛苦,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满满的感动。她对着佐藤清志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您,佐藤先生。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信任。”

当天晚上,苏晚晴就和松风堂签订了初步的合作协议。松风堂将作为“涅盘”项目的独家木作和染织供应商,苏晚晴则负责将松风堂的手艺融入现代设计,双方共同推动传统美学的国际化传播。

消息传回国内傅氏集团时,整个“涅盘”项目组一片欢腾。大家之前都为松风堂的合作捏了把汗,现在终于尘埃落定,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笑容。

傅璟琛正在办公室处理文件,助理拿着手机匆匆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喜悦:“傅总,好消息!苏小姐成功拿下了松风堂的独家合作权!这是她发回来的作品照片。”

傅璟琛接过手机,屏幕上正是“竹影流风”的照片。看着那灵动的竹影和垂落的绿布,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温柔的笑意。他仿佛能想象到,苏晚晴在那个小房间里,握着刻刀、守着染缸的样子,那样专注,那样耀眼。

“很好。”傅璟琛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通知项目组,明天召开会议,讨论后续的合作细节。另外,给苏小姐发个消息,让她在京都好好休息几天,不用急着回来。”

助理点点头,正准备转身离开,手机突然又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他接起电话,听了几句后,眉头紧紧皱起,挂了电话,有些犹豫地看着傅璟琛:“傅总,还有个消息……苏氏集团刚刚发布公告,说已经和意大利那家顶级的面料供应商达成了深度战略合作,而且……而且他们还挖走了我们‘涅盘’项目组预定的两名核心设计师。”

傅璟琛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他抬起头,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像淬了冰的刀。苏氏集团,苏明成,他果然还是不肯善罢甘休。先是在国内市场处处打压,现在又把手伸到了国际供应商和核心团队上,显然是想从根本上摧毁“涅盘”项目。

助理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他能感受到,傅璟琛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几乎要将整个办公室都笼罩起来。

傅璟琛沉默了片刻,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那声响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把苏氏集团的公告和那两名设计师的资料给我。另外,通知法务部,准备应对苏氏可能的进一步动作。还有,联系苏小姐,把情况告诉她,让她做好准备。”

助理立刻点头:“好的,傅总。”

看着助理离开的背影,傅璟琛重新看向手机屏幕上的“竹影流风”。照片里的竹影依旧灵动,可他的心里,却像是被投入了一块巨石,掀起了层层波澜。核心设计师被挖走,意大利供应商被截胡,“涅盘”项目刚刚取得关键胜利,就迎来了最严峻的考验。

他拿起手机,点开和苏晚晴的聊天框,手指悬在屏幕上,却迟迟没有落下。他不知道,当苏晚晴听到这个消息时,会是什么反应。但他知道,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他都会和她一起面对。

而此刻,远在京都的苏晚晴,还沉浸在合作成功的喜悦中。她正和小林一起,在京都的小巷里散步,看着路边的樱花树,感受着这座城市的宁静和美好。她的手机放在包里,屏幕亮了一下,是傅璟琛发来的消息,她还没来得及看,一场更大的风波,已经在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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