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靠在殿柱上，手里还捏着半块酥饼。他刚咬了一口，就听见通传太监扯着嗓子喊：“南诏使者进殿——”
他差点把饼咽岔气。
刚才那一声“贤者需食”把他硬生生留在朝堂，饭没吃完就得接着开会。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酥饼，又抬头看了看龙椅上的女帝，心里嘀咕：我这不是已经在补了吗？怎么还不放人？
殿门打开，一队外邦使节走了进来。为首那人穿着孔雀纹锦袍，步子不紧不慢，脸上带着笑，可那笑容看着就不像好话能从嘴里出来。
“大夏天子在上，南诏使臣摩罗阇，奉国主之命，前来通好。”
那人行了个礼，动作标准得像是练过千百遍，然后从袖中掏出一枚铜钱，高高举起。
“此物，乃贵国通行五铢钱。”他语气一转，“轻薄如纸，成色不足，我等商旅携带十贯，重不过三斤，却要换我南诏百石米粮。此非交易，实为劫掠。”
满殿一静。
礼部尚书陈崇文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户部裴砚低头翻账本，假装没听见。工部王通干脆开始数自己官服上的扣子。
林越眼皮直跳。这套路他熟。前世甲方谈合同，也是先夸你方案有创意，再一句“但落地性不够”直接砍预算。眼前这位摩罗阇，分明就是披着古装的跨国项目经理，专挑痛点打。
他正想悄悄把酥饼塞回袖子里，免得被人看见影响形象，就听沈知意的声音从侧廊传来。
“哦？嫌轻？”
她一步步走进大殿，银红织金裙摆扫过青砖，腰间的算盘轻轻响了一声。
“那下次交易，我们加收三成关税，补足‘分量’。”她说得轻描淡写，像在说今天午饭吃什么。
摩罗阇脸色微变：“你这是赤裸裸的贸易战！”
“你们叫它战，我叫它公平税则。”沈知意冷笑，“要不要我现在就拟个《外商课税新规》？第一条，凡质疑大夏币值者，进口货物一律翻倍征税。”
副使立刻拍案而起：“荒唐！这是经济胁迫！”
“对啊，我就是要胁迫。”沈知意盯着他，“你们拿着轻的钱，买我们的重货，现在反过来嫌我们币值不稳？那不如以后都用石头结算，看谁搬得动。”
林越听得嘴角抽搐。这女人说话跟扔刀子一样，一刀一个准。他下意识往柱子后面缩了缩，心想系统你千万别这时候发作，我只是来看戏的，不是来当裁判的。
可事情偏偏不按他想的发展。
摩罗阇环视群臣，忽然朗声道：“货币者，信也。贵国钱币无锚无根，全凭朝廷强推，百姓尚且疑虑，何况外邦？若无信用，何来流通？”
这话一出，殿内气氛变了。
他说的不是技术问题，是道义问题。他在暗示大夏政权不稳，连自己的钱都管不住。
女帝赵灵阳一直没说话，这时缓缓抬起眼，目光落在林越身上。
林越心头一紧。
他又不是不懂金融。现代那会儿他也看过几节网课，知道信用体系比金属含量重要多了。问题是——他不能在这儿讲课啊！
他脑子里乱糟糟地冒出来一句：“要是有个征信系统，看履历打分放贷，谁还纠结铜钱多重……”
念头刚落，眼前金光炸开。
【检测到强烈情绪波动，触发天示】
他还没反应过来，头顶轰然裂开一道无形缝隙，八个大字缓缓浮现——
“天示：信为金，言必果。”
字迹凝实，悬于大殿正中，映得所有人脸上发亮。
摩罗阇猛地后退一步，手里的铜钱“当啷”掉在地上。他抬头看着那八字，嘴唇哆嗦，突然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天……天朝果真神授！小使无知，妄议币制，罪该万死！”他额头重重磕在砖上，声音发颤。
副使也跟着跪下，低着头不敢抬眼。
殿内鸦雀无声。
林越张着嘴，手里酥饼“啪”地掉在衣襟上，碎屑撒了一身。他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干得发疼。
我不是……我没想说这个啊！
他只是吐槽了一句，怎么又变成天意启示了？上次是“休养可期”，这次是“信为金”，再这么下去，他迟早得被供起来当财神祭。
可没人看他狼狈。群臣已经沸腾了。
陈崇文激动得胡子直抖：“妙啊！林参议一语道破商业根本——信用即黄金！这才是真正的商道至理！”
裴砚赶紧接话：“对！咱们工部可以建‘诚信碑’，记录守约商户，优先发放贷款！”
户部尚书眼睛都亮了：“不如设‘信级评定’，A级商人免税三年！”
林越：“……”
我说的是现代征信系统，不是搞评优大会！
他想解释，可一看四周，所有人都一脸恍然大悟，仿佛他刚刚揭开了宇宙真理。连几个原本反对新政的老学究都在点头，有个白胡子老头甚至掏出小本本记下了“信为金”三个字。
女帝坐在龙椅上，指尖轻轻敲了敲扶手。她没笑，可眼角微微弯着，一看就是在憋乐。
沈知意站在殿中，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你又装高深了。
林越欲哭无泪。他什么时候装过高深？他只想安安静静吃口饭！
摩罗阇慢慢抬起头，偷偷瞄了一眼空中渐渐消散的金文，又迅速低下头。他的手指在袖中微微动了动，似乎在掐算什么。
副使悄悄凑近，低声说了句什么。摩罗阇轻轻点头，嘴角不易察觉地扬了一下。
林越注意到那个表情。不对劲。那不是害怕，那是……发现漏洞的兴奋。
他心头一沉。
这些人根本不怕“天示”。他们觉得这是可以利用的东西。
果然，摩罗阇再次叩首，声音恭敬却不卑不亢：“天意昭昭，小使心服口服。然既言‘信为金’，那贵国是否应以更可信之货币，彰显诚信？譬如发行重铸新钱，或以金银为本位？否则……空有信言，无信物支撑，恐难服众。”
这话说得漂亮。表面是请教，实际是逼宫。
你要讲信用？好啊，那就拿出硬通货来。不然你这“信为金”就是空话。
殿内再度安静。
这已经不是经济问题了。这是政治挑衅。
林越揉了揉太阳穴。他知道对方在下一盘大棋。一旦大夏被迫改币制，旧钱贬值，市场动荡，市舶司税收锐减，新政还没推开就得夭折。
他脑子飞快转着，突然想到什么。
现代银行不也经历过金本位崩溃吗？后来靠的是国家信用和央行调控。如果能把“天机银流制”提前推出，绑定商户信誉评级，再配合朝廷背书……或许能绕开金属重量之争。
他刚冒出这个念头，就听系统“叮”地一声。
【任务进度+1%，当前总进度：67%】
他愣住。系统居然认了这个思路？
还没等他细想，女帝开口了。
“林越。”她声音不高，却让全场安静下来，“你常说‘简单点’。此事，如何简单解决？”
所有人的目光又集中到他身上。
林越僵住了。他不想当主角，可每次到了关键时刻，所有人都看向他，好像他天生就该有答案。
他张了张嘴，想找个理由蒙混过去。沈知意突然往前走了一步。
“陛下，臣女有一策。”她看向林越，又扫了一眼摩罗阇，“既然他们不信铜钱，那就让他们信纸。”
“纸？”有人疑惑。
“对。”沈知意淡淡道，“我们发行‘通宝券’，一张纸，代表一贯钱，加盖户部与市舶司双印，限期三年。全国通行，官民同认。谁若拒收，视为抗旨。”
林越猛地睁大眼。
这不就是纸币雏形吗？
他刚想说什么，就见沈知意继续道：“而且，每张券上，都要印一句话。”
她顿了顿，看向他。
“信为金，言必果。”
林越脑袋嗡的一声。
他看着她，又抬头看向空中那三个字残影，忽然意识到——
自己随口一句吐槽，已经被这群人当成圣训，开始建制度了。
摩罗阇脸色变了。他没想到对方反手就推出新货币，还把“天示”直接印上去，等于把神权和财权绑在一起。这招太狠了。
他嘴唇动了动，还想说什么。
沈知意却已经转身，走到林越身边，伸手拍了拍他肩膀。
“别傻站着了。”她说，“接下来，该你画券样了。听说你画画还行？”
林越低头看了看自己沾着酥饼碎的官袍，又看了看她那副“你逃不掉”的表情。
他张了张嘴，刚想说自己不会设计。
沈知意已经把一支笔塞进他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