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猛地睁开眼，额头抵着冰冷的桌面，嘴里还残留着梦里那句“别让那壶进殿”的余音。他坐直身子，手腕上的红印还在，像是提醒他刚才不是做梦。
可还没等他揉两把脸，外头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铁甲碰撞的声音由远及近，方向正是尚膳监。
“出事了？”他喃喃自语，刚想站起来，门就被推开了。
裴砚一头冲进来，手里还攥着半张图纸，脸色发青：“林兄，你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
“我说啥了？”林越一脸懵，“我刚睡着。”
“可陛下已经下令封锁御膳房了，说是‘天示’有警——‘鸩酒近君侧，逆谋藏掖庭’。”裴砚压低声音，“这话听着不像从天上来的，倒像你昨晚念叨的翻版。”
林越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
系统又背着他干活了！
他明明啥都没说，只是在梦里碎碎念了几句，结果这破系统直接给他打包成天道金句满宫播放。这不是预警，这是自爆装置！
“谁听见的？”他问得有点抖。
“全宫都听见了。”裴砚苦笑，“女帝正啃辣条呢，手一停，当场就把嘴里的渣子吐出来了。周太傅那边据说差点背过气去，现在还在家烧香拜祖宗。”
林越扶额。
这下好了，他一个打盹的闲官，又成了天机代言人。上次是“龙榻之侧岂容懒臣酣睡”，这次直接升级到“有人要毒死皇帝”——再这么下去，他迟早被供进钦天监当活神仙。
“查到了吗？”他强作镇定，“那壶……真有问题？”
裴砚点头：“禁军刚搜出来，冷灶房角落藏着一把银壶，内壁刮下来的粉末验出乌头。就是你昨天提过的那种，加热后无色无味，但三刻钟内能让人心跳停住。”
林越呼吸一滞。
还真动手了。
他昨晚怀疑归怀疑，毕竟没证据，连密折都不敢写得太直。可系统倒好，一句心声直接掀了对方老底，连作案手法都点了个透。
“那李德全呢？”他追问。
“跑了。”裴砚摇头，“一个时辰前持假令符出宫，守门侍卫根本没察觉异常。现在全城戒严，可没人知道他去哪儿了。”
林越沉默下来。
假令符、空户籍、精准投毒、提前撤防……这一套操作下来，背后的人不仅胆大，而且极其熟悉宫廷流程。守旧派和革新派最近都安静得反常，怕是早就串通好了，就等这个机会把他和新政一起掀翻。
而他，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靠一句梦话成了破局的关键。
可问题是——功劳是天的，锅却是他的。
“我现在要是走出去，”他苦笑着抬手，“会不会有人直接给我跪下喊仙师？”
裴砚没笑：“我觉得……有人更想砍你灭口。”
两人对视一眼，空气瞬间凝住。
就在这时，门外又响起脚步声，轻而稳，一听就是训练有素的暗线。
门开，一个小厮模样的人递来一封信，转身就走，连句话都没留。
林越拆开一看，字迹清秀却力透纸背：
“李德全户籍为空，三年前冒名顶替，原身死于疫病，葬于北郊乱坟岗。此人入宫仅七日，尚膳监无人与其熟识。”
落款没有名字，但林越一眼认出这字迹——沈知意。
他手指微微发紧。
对方连身份都能造假到这种程度，说明早就在宫里埋了钉子。这一招不只是冲女帝来的，更是冲着他来的。只要毒案一发，他这个刚预言过“有人下毒”的“天机星君”，立马就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解释？拿什么解释？说我做梦梦见的？还是说我的吐槽会自动变成天示？
他抬头看向窗外，夜色沉沉，宫灯一盏盏亮起，像是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
“这哪是救驾，”他低声说，“这是把我架火上烤。”
裴砚见他神色不对，小声问：“接下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林越把信纸揉成一团，扔进烛火，“等召见呗。陛下总得问问我，为啥我又‘恰好’知道点什么。”
话音刚落，宫人果然来了。
“陛下口谕，请林参议即刻前往政事堂偏殿候见。”
林越起身整理官袍，动作慢得像是在拖延死刑执行时间。裴砚想跟，被拦下了。
“只叫了您一人。”传话太监面无表情。
林越笑了笑：“看来今天我是主角啊。”
一路穿廊过殿，禁军巡逻比平日密集了一倍，连树影里都藏着暗哨。他走过之处，官员们纷纷低头避让，眼神躲闪，像是看见什么不祥之物。
到了偏殿，女帝还没来，只有两名内侍守在门口。
他刚坐下，门帘一掀，赵灵阳走了进来。
她没穿龙袍，只披了件常服，袖口还沾着点辣条碎屑。脸上看不出怒意，也没笑，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林越。”她开口，声音不高，“你又‘梦到’了？”
林越立刻摆手：“陛下明鉴，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趴桌上眯了一会儿，醒来就听说天降警示……这事儿我也挺懵的。”
女帝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问：“你昨晚见过那个李德全吗？”
“没见过。”
“碰过那把银壶吗？”
“没碰过。”
“那你凭什么知道他会下毒？凭什么知道他在冷灶房动手？”
林越咽了口唾沫：“我……我只是觉得，最近太安静了。试点刚推，北境劫粮，禁军调防，又冒出个来历不明的宦官……这些事凑一块儿，总得有个解释吧。”
女帝轻轻“嗯”了一声，走到案前坐下，指尖敲了敲桌面。
“所以你是凭直觉猜的？”
“差不多吧。”林越苦笑，“要不您问问天？兴许它下次能提前通知我一声，让我做好心理准备。”
女帝终于笑了下，但笑意没到眼底。
“你知道现在外面怎么说你吗？”她语气淡淡，“有人说你是天赐护国星君，也有人说……你是幕后主使，故意演这一出，好博取信任。”
林越心头一沉。
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每次天音响起，他就像被推到风口浪尖的稻草人，看似风光，实则随时会被雷劈成灰。
“那您信哪种？”他问。
女帝没答，只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推到他面前。
是那份被他撕掉一半的密折草稿，上面写着“建议对相关执行部门做例行清查”。
“你本来想报上来的是这个？”她问。
“是。”
“为什么改了说法？”
“怕被人截了，反咬一口。”林越老实说，“我没证据，光靠怀疑说话，跟造谣没区别。”
女帝沉默片刻，终于点头：“你倒是清醒。”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黑沉的宫墙。
“禁军已经搜了尚膳监上下，所有相关人员暂时拘押。那把银壶我让人封存了，等明日开堂审问。至于李德全……”她顿了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林越松了口气。
至少女帝还没被蒙蔽。
“陛下。”他犹豫了一下，“这事背后肯定有人撑腰。一个假宦官能在宫里活动七天没人发现，说明内部有接应。现在人跑了，线索断了，但敌人不会停下。”
女帝回头看他：“你想继续查？”
“我不想。”林越摇头，“我想回家睡觉。可要是我不查，下次毒的可能就不只是粥了。”
女帝嘴角微扬：“难得见你说句靠谱话。”
她挥了挥手：“去吧。明天早朝我要听你的奏对。另外——”她补充道，“从今晚起，你府上加派十二名暗卫，进出都有人跟着。别嫌烦，这是命令。”
林越行礼退出，背脊已经被冷汗浸湿。
他知道，这不只是保护，也是监视。
回到府中，他没立刻休息，而是点亮书房油灯，铺开一张白纸，把已知的信息一条条写下来：假宦官、银壶、乌头、禁军调防、两派沉默……
写到一半，门外传来轻叩。
他开门，是商会的人，送来一个木盒。
打开一看，是那只银壶的拓影图样，底下还附了一行小字：
“工部制式，编号壬三七，共六把，其余五把现存尚膳监库房，未启用。”
林越盯着那图，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如果只有这一把壶被动了手脚，那说明凶手目标明确，只为这一次行动。
但如果其他五把也在，且同样来自工部，那问题就来了：谁能同时接触到这批御用器物的生产和分配？
他捏着纸角，目光一点点冷下来。
窗外风起，吹得灯焰晃动，墙上影子拉得老长。
他坐在桌前，一动不动，直到更深露重。
远处传来打更声，三更了。
他终于起身，吹灭灯火，却没回房。
而是从床底拖出一个小箱子，翻出一本皱巴巴的册子，翻开第一页，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
《五年摸鱼三年退休》。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然后轻轻合上，低声说：
“这趟浑水……真是越踩越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