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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越盯着那双泥鞋,已经整整一个时辰。

它歪在墙角,一只脚尖朝上,像在抗议什么。昨夜的雨还在滴答,水珠顺着屋檐滑下来,正好砸在鞋帮子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他忽然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跟甲方开会时敲桌子一模一样。

他猛地抬头,视线扫过空荡的屋子。没人。只有窗纸上晃着几道树影,随风轻轻摆动,像是在比划ppt。

“系统?”他小声试探,“你还在吧?”

胸口没反应。视网膜上也没弹窗。连个“检测到用户焦虑”都没有。

“好家伙,装死是吧?”他翻了个白眼,“昨天还说‘静默模式’,搞得跟特工接头似的,结果今早连个屁都不放。”

话音刚落,门被叩了三下。

不急不缓,节奏精准得像打卡机。

林越眼皮一跳。昨晚那一幕又浮现在眼前:十几个村民跪在院外,火光照着他们脸上的沟壑,有人捧着米,有人拎着腊肉,最前面的老汉哆嗦着手,嘴里念着“谢恩”。

然后天上飘来一句“民之所愿,不可负也”。

他当时差点以为自己穿越到了国产神剧片场。

“别开门。”他对自己说,“装睡,装病,装魂飞魄散。”

门外的声音又来了,这次是陈风:“林兄,西街张员外来了,说是专程送书院地契。”

“哪个张员外?”

“就是那个去年因强占水渠被您当众训过的。”

林越嘴角一抽:“哦,原来不是来感谢的,是来报仇的。”

他趿拉着另一只完好的鞋走出来,门开一条缝。陈风站在外面,手里捏着一张红纸,眉梢微压。

“他说要捐千亩良田,建‘越公书院’,还带了族中子弟二十人,全穿着白衣白帽,看着像办丧事。”

“办的是我的丧事吧。”林越冷笑,“我还没死呢,就开始立祠了?”

陈风低声道:“不止他。东村李财主送来五百两银子,说要资助您进京述职;北巷王秀才写了篇《越公颂》,准备刻碑立于城门口。还有三个陌生面孔住进了悦来客栈,自称是外地学子,想拜您为师。”

林越听得脑仁疼:“我现在是慈善基金会理事长还是民间宗教头子?”

“更麻烦的是。”陈风从袖中抽出一份名单,“这些人里,七成和周太傅门生有往来账目。另外三人,昨夜被人看见进了守旧派在江州的联络点。”

林越沉默了。

他想起昨夜系统那句“潜在社会影响力危机”。当时他还以为是提醒他少吐槽食堂饭菜,现在看来……

“它们不是来捧我的。”他缓缓道,“是来架我的。”

一旦接过地契、收下银子、答应收徒,他就不再是那个“被迫成神”的倒霉进士,而是主动结党营私的权臣苗子。到时候不管他说什么,都会被解读成政治宣言。

“天音”救了他一次,也可能害死他十次。

“从今天起。”他眯起眼,“三不原则:不见陌生人,不碰钱,不说话。”

“不说话?”

“能哼就哼,能点头就点头,实在不行就装聋。”

陈风忍不住笑了:“那你打算怎么解释突然闭门谢客?”

“就说……”林越想了想,“身心俱疲,需要静养。”

“他们会说你是心虚。”

“那就让他们说。”林越靠着门框,语气忽然沉了下来,“总比我说错一句话,又让谁跪下来强。”

两人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喧闹。

沈知意踩着一辆木轮车进了巷子,车轱辘嘎吱作响,像个移动杂货铺。她穿着素色绸裙,腰间却挂着两个布包,一个装算盘,一个装账本。

“哟,两位在这演苦情戏呢?”她跳下车,拍了拍手,“外头都传遍了,说林大人拒收万民伞,清廉如水。”

“我那是吓跑的。”

“可别人不知道啊。”她冷笑,“现在你越是躲,他们越把你当圣人供着。刚才我在茶馆听见有人说,你闭门不出是在闭关悟道,准备降下第四条天谕。”

林越扶额:“谁这么会编?去写网文都能月入十万。”

沈知意翻开账本:“更离谱的在后头。张员外的地契是假的,那块地三年前就被官府收回修堤了。李财主送的银子,来源是户部去年追缴的贪墨款。这些人,根本不是来拉拢你,是想把你拖进浑水里淹死。”

林越盯着她笔下那串数字,忽然问:“你觉得我现在还能躺平吗?”

沈知意抬眼看他。

“不能。”她声音很轻,却像锤子砸在铁皮上,“你要是倒了,江州刚松动的局面立刻就会崩。减赋变空谈,水利重建停摆,百姓好不容易喘口气,又要被按回泥里。”

屋里一时安静。

窗外雨势渐大,打在瓦片上噼啪作响。

陈风低声开口:“我已经让人盯住那几家客栈。另外,之前替你作证的三位农户改口的事,我也查了。他们是被半夜叫走的,家里人说‘上面有人谈话’。”

“谈话?”林越嗤笑,“怕是威胁加恐吓套餐。”

“所以。”沈知意合上账本,“你不能退。”

“但我也不能冲。”林越靠在墙上,眼神慢慢冷下来,“他们想让我发声,我就偏不。他们想看我慌,我就偏稳。咱们不设局,不反击,先看看,到底是谁沉不住气。”

沈知意点头:“我可以控制商路消息流向。哪些话传出去,哪些压下来,我说了算。”

“你负责舆情。”林越看向陈风,“你管情报。盯住每一个接近我的人,记下他们说了什么,见了谁,花了多少钱。”

“那你呢?”

“我?”林越笑了笑,“我继续当咸鱼。但这条鱼,得学会咬钩。”

三人对视一眼,都没再说话。

计划已定,只等收网。

当晚,林越躺在屋里,手里把玩着一块玉佩——那是他穿越时唯一带来的东西,据说是祖上传下来的“护身符”。其实他根本不信这些,纯粹是因为现代租房合同丢了,留个纪念。

此刻,玉佩表面泛着淡淡温光。

他皱眉翻过手,发现胸口微微发烫。

系统界面悄然浮现:

【检测到高密度阴谋波动,自动切换至预警模式】

【建议:减少情绪输出,避免触发误判性天音】

“所以你现在才出来?”他低声骂,“白天我快被架上神坛的时候你怎么不提醒?”

界面一闪,冒出一行字:

【宿主当时情绪平稳,未达外放阈值】

“合着我得气到吐血你才肯开机?”

正说着,屋外传来脚步声。

不是陈风那种轻巧的节奏,也不是沈知意干脆利落的步伐,而是……拖沓的,迟疑的,像在试探。

林越屏住呼吸。

门缝底下,一张纸条被缓缓推进来。

他没动。

纸条停在门槛中央,一角微微翘起,仿佛在等他弯腰去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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