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是在一阵木板吱呀声里醒的，耳朵嗡嗡响，像是刚被人拿算盘珠子敲过太阳穴。他睁眼时天还没亮透，屋子里灰蒙蒙的，床头那盏油灯早灭了，只剩窗缝漏进来的微光映着墙上几道新鲜划痕。
他动了动脖子，发现枕头还在怀里抱得死紧，后背冷汗贴着中衣，黏糊糊地难受。低头一看，床沿有道半寸深的裂口，像是被什么利器扫过。他咽了口唾沫，小声嘀咕：“还好没砍到人……主要是我没乱动。”
外头巷子安静下来，但隐约还有人走动的声音。他撑着床板坐起来，腿一软差点栽下去，缓了两秒才摸到窗边，扒开一条缝往外看。
沈知意正站在院子中央，手里拎着她那把银边算盘，衣角沾了点泥灰，发带松了一截，但整个人站得笔直。她对面躺着一把短刃，刀身泛青，旁边还散落着几颗崩飞的算盘珠。她低头踢了踢那把刀，又抬头往四周扫了一圈，眼神利得很。
林越看得有点发愣，忍不住小声嘀咕：“这沈知意打架比我还猛……平时账本都是拿算盘砸人算出来的吧？”
话音刚落，头顶“轰”地一声闷响，像有人在脑子里敲了一口铜钟。
“天示：巾帼护咸，自有福缘。”
声音不大，却震得他耳膜发麻，连窗外的风都停了那么一瞬。
沈知意猛地抬头，目光直直射向他的窗口。林越脸一僵，手忙脚乱想缩回去，结果膝盖撞上窗框，“咚”一声响。
“谁在那儿？”她问。
林越闭眼装死，心里疯狂默念：我不是我啥也没说系统你别坑我了！
可已经晚了。
下一秒，房门“哐”地被推开，沈知意大步进来，鞋底踩得地板直颤。她一手叉腰，一手拎着算盘，站到他跟前，居高下下盯着他。
“林大人。”她语气平静得吓人，“你刚才说了什么？”
“没、没说啥啊。”林越干笑两声，往后缩了缩，“我就醒了，看了看外面……挺安全的。”
“‘巾帼护咸’？”她眯起眼，“你管我叫‘咸’的护法？还是说，你觉得我像个庙门口守香炉的？”
“哪能呢！”林越摆手，“这可不是我说的！是天上说的！它自己发挥的！我能控制吗？”
沈知意冷笑：“那你下次能不能让它发挥之前先打个招呼？我刚收拾完一个北境细作，现在还得替你擦屁股，听着钦天监那边传消息说‘天降吉兆，护国商卿当受嘉奖’——你知道我现在多显眼吗？”
“这不是好事嘛……”林越弱弱接嘴，“说明老天也觉得你靠谱。”
“靠谱？”她声音拔高，“昨儿周太傅差点在朝堂上给我磕头，说我是‘天命护法’，今天工部裴侍郎派人送信，说要在我商队驿站立碑刻字，写‘巾帼护咸之地’！你让我往哪儿躲？”
林越嘴角抽了抽：“不至于吧……他们真信这个？”
“不信？”沈知意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甩在他脸上，“你自己看，这是半个时辰前传出来的《天机简报》首页，标题就写着‘天示现世，商卿沈氏承命护龙脉’——你猜我现在走在街上会不会被人当成活神仙供起来？”
林越捡起纸扫了一眼，顿时头皮发麻。上面不仅引述了“巾帼护咸”，还配了段解读，说什么“咸者，天枢之象，静而不争，却引群星拱卫”，最后结论竟是“沈氏女杰，乃国运所系”。
他抬手扶额：“完了，这锅我不背不行了。”
“你还知道是锅？”沈知意俯身逼近，“再让我听见一句‘天示’是从你这儿冒出来的，明天我就把你打包塞进运盐车，发配到北境马贼窝去，让他们也听听什么叫‘神谕级甲方意见’。”
林越张了张嘴，想辩解，又不敢。他知道这女人说到做到，上次他赊账不还，她真把他名字写进了追债名录，贴在了全城当铺门口。
他只能低声嘟囔：“我又不是故意的……谁能想到随口一句话，天上就广播了……”
沈知意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转身走到桌边，把算盘往桌上一放，“啪”地一声脆响，吓得他一哆嗦。
“听着。”她背对着他，“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闭嘴，好好睡觉，等风头过了再进城；二是继续在这儿碎嘴，然后我亲自把你押去女帝面前，让她看看是谁天天让天音加班加点。”
林越立刻举手：“我选一！绝对安静！连梦话都不说！”
沈知意没回头，只从桌上拿起茶壶倒了杯水，喝了一口，语气缓了些：“你知道刚才那人是谁派来的吗？”
“柳元度？”林越猜。
“差不多。”她放下杯子，“他手下那个灰袍幕僚，专搞文书造假的。这次带的是北境‘风隼组’的蝎尾镖，想栽赃你通敌。”
林越翻了个白眼：“我又不认识北境人，连他们吃不吃螺蛳粉都不知道，通个什么敌？”
“问题是，他们不在乎你通不通。”沈知意转过身，“他们在乎的是，只要把你打成叛臣，天音再灵验也没用——毕竟没人会听一个卖国贼的‘天意箴言’。”
林越沉默了几秒，忽然咧嘴一笑：“所以说我越躺平，他们越急？”
“聪明。”沈知意点头，“你现在就是块烫手山芋，谁都想抢，谁都怕烧着。偏偏你还天天自爆金句，搞得像老天爷专门给你配了直播团队。”
林越挠了挠头，一脸无辜：“我就是想睡个安稳觉啊……怎么就这么难？”
沈知意看着他那副模样，忽然笑了下，摇头：“你真是……废物点心，命还挺硬。”
她说完就往外走，临出门前回头看了他一眼：“今晚别开窗，也别瞎嚷嚷。要是再惹出一句天音，我不卖你去北境，我就把你送去工部，让裴砚天天拉着你讨论‘混凝土抗压系数与国家命运的关系’。”
门“咔哒”一声锁上。
林越坐在床边，盯着那扇门看了半天，终于叹了口气，缩回被窝里，把自己裹成个茧。
他闭着眼，嘴里无声地叨叨：“系统你出来，咱俩谈谈心……你说你能不能歇两天？让我当个普通人行不行？我不想当什么天意发言人，我只想按时下班、周末双休、吃饭不排队、打游戏不掉线……”
仿佛回应他似的，屋顶传来轻微震动。
隔壁房间，沈知意把算盘重重摔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林越耳朵一抖，赶紧闭嘴。
他翻了个身，面朝墙，盯着房梁上那道裂缝，脑子里一片空白。
远处传来巡夜的梆子声，一下，又一下。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憋屈。”
与此同时，皇宫钦天监观星台，铜铃无风自动，轻轻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