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才明白……要查的不是谁在杀人,而是——谁在制造我。”
苏晚照的声音很轻,却像凿开冰层的第一道裂响。
暗门在她身后微微震颤,仿佛有某种频率正从地底深处逆流而上,与白骨笔中的脉动悄然共振。
香炉倾颓,余烬扑落,最后一丝静默之力消散在空气中。
系统即将苏醒。
而她,终于听见了自己体内那根绳索——由无数错乱频率拧成的、属于另一个存在的诞生节拍。
她颈间的哑铃扣悄无声息地恢复了冰冷的触感,像一只潜伏的毒虫,随时准备注入毒液。
沈砚的脸色比她更难看,他一把夺过苏晚照手中几乎要捏碎的白骨笔,声音压抑着一丝颤抖:“你疯了?制造你的是那个‘系统’,是那个能在另一个世界剥离神经链的‘医盟’!你怎么去查?用这支骨笔,还是用这义庄里三具没下葬的尸体?”
他的激动并非没有缘由。
对抗一个看不见摸不着,却能跨越维度、篡改记忆、甚至凭空“制造”生命的庞然大物,无异于以卵击石。
苏晚照没有反驳,她只是抬起眼,眸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燃起的、冷静到极致的火焰。
“不查,我就是下一个巡夜人,下一个躺在试验台上,魂魄被撕成两半的样本。沈砚,你没看到小满的预见吗?”她顿了顿,声音愈发干涩,“那个穿着白大褂的我,亲手将手术刀刺入自己的太阳穴……那不是自杀,那是系统在执行‘记忆净化’。它要把我这个出了故障的‘分支’,亲手销毁。”
“d - 7 - 3……你是第七号实验体,而那个残影是第三号。”沈砚低声重复着这个可怕的推论,手脚一阵冰凉。
他终于明白,这根本不是什么任务失败后的惩罚,而是一场从头到尾的骗局。
苏晚照的存在,本身就是实验的一部分。
蜷缩在角落的小满,似乎从刚才的惊恐中缓了过来,她怯生生地挪到苏晚照身边,拉了拉她的衣角,小脸上满是泪痕:“姐姐,我怕……那个白衣服的你,眼神好冷,她好像不认识我。”
孩童天真的话语,却是最致命的刀。
苏晚照心头猛地一抽,她伸手想去摸小满的头,指尖却在半空中僵住。
就在刚才,系统冰冷的警告言犹在耳——【检测到意识分裂倾向,代行者稳定性下降至62%】。
她不敢保证,下一次“影渡”,自己的手会不会真的像小满预见的那样,变成一把刺向自己的凶器。
她缓缓收回手,攥紧成拳,掌心的手术刀烙痕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她看向沈砚,语气不容置喙,“现在,我就是一座即将被拆除的危楼,但只要楼还没塌,我就要找到它的设计图纸,看看究竟是谁画下了这扭曲的一切。”
她走到供桌前,将目前所有的线索一一铺开。
她用白骨笔沾了点灯油,在粗糙的桌面上写画。
“第一,白鸦。”她画出一个简单的乌鸦图腾,“他知道‘代行者’,知道‘影渡’,甚至有医盟的密钥残片。他不是医盟的人,更像是……一个拾荒者,专门捡拾医盟实验失败后留下的‘垃圾’。他是个情报贩子,我们必须再找到他。”
沈砚点头,补充道:“他行踪不定,但每次出现都与异常的灵能波动有关。那个傀儡腹中的晶核‘bhc - 03’,或许是追踪他的关键。”
“第二,死者。”苏晚照的笔尖移向另一侧,画出一枚符钉的形状,“巡夜人不是普通的暴毙,他是被献祭的。心脏里的符钉,铭文源自‘鬼涎谷新芽’,这是激活位面裂隙的钥匙。医盟不是凭空抓人做实验,他们需要一个‘坐标’,一个连接玄灵界和他们那个‘灵能未来’的坐标。鬼涎谷,就是这个坐标的源头。”
“鬼涎谷?”沈砚的眉头紧紧锁起,“那是禁地中的禁地,传说谷中弥漫的瘴气能侵蚀魂魄,谷底的‘鬼涎’更是能让空间产生不稳定的褶皱。寻常修士进去,九死一生。难道医盟的实验场,就设在那里?”
“很有可能。”苏晚照的而我们,就是被投放到这个实验场里的小白鼠。”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她的笔尖重重地落在了桌子中央,画了一个代表她自己的圆圈,又在旁边画了一个代表第三号代行者的、略显暗淡的圆圈。
两个圆圈之间,她用一条线连接起来,线上标注着“d - 7 - 3”这个编号。
“我和她,是同一实验体的两个分支。这意味着什么?”她自问自答,声音冰冷,“意味着我们的初始模板、核心数据是共享的。她能挣脱协议,成为‘残影’,说明协议本身存在漏洞。而我……或许也能找到那个漏洞。”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苏晚照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的脑海中,毫无征兆地闪过一个画面——不是梦境,不是影渡,而是一段突兀的、破碎的记忆。
那是一间纯白得刺眼的实验室,她穿着银灰色的长袍,站在一面巨大的数据光幕前。
光幕上,一行行代码飞速滚动,最终定格在一个标题上——【“共鸣者”计划第七阶段:双生灵契稳定性测试报告】。
报告下方,有两个并列的头像,一个标注着“主体:d - 7”,另一个标注着“副体:d - 3”。
两个头像的面容,赫然都是她自己,只是一个神情淡漠,一个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
“嗡——”
一阵轻微的耳鸣打断了这段记忆闪回,她感到一阵眩晕,扶住了桌子。
【警告:检测到非法数据碎片读取。
代行者稳定性下降至59%。
正在启动初级记忆屏障……】
系统的提示音在意识深处响起,带着不容置喙的机械感。
苏晚照立刻感觉到,刚才那段关于“共鸣者计划”的记忆,正在迅速变得模糊、遥远,仿佛隔上了一层毛玻璃。
“它在动手了!”她低喝一声,眼神一凛,“它在清除我不该知道的东西!”
沈砚见状,毫不犹豫地从怀中取出剩下的两支“静默香”,递给她一支:“点燃它!能撑多久是多久!”
苏晚照却摇了摇头,将那支香推了回去。
“不,这是我们最后的武器,不能浪费在防守上。它越是想掩盖,就越说明这条路是对的。”她强忍着大脑被篡改的刺痛感,用尽全力将刚才看到的“共鸣者计划”五个字刻在了桌面上。
字迹歪歪扭扭,却像是烙铁一样,印在了三人的心里。
“小满,”苏晚照转向那个瑟瑟发抖的女孩,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柔和下来,“姐姐和沈砚哥哥要出一趟远门,去一个很危险的地方。你不能跟着我们。沈砚,你送她去城南的百草堂,交给徐婆婆,她是你信得过的人,对吗?”
沈砚重重地点头,他知道此行的凶险,带上小满无异于送死。
“姐姐……”小满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紧紧抓着苏晚照的衣角不放,“你们会回来吗?”
苏晚照蹲下身,第一次主动地、轻轻地抱了抱她。
这个拥抱有些僵硬,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温度。
“会的。”她看着小满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承诺,“等我搞清楚自己是谁,我就回来。到时候,我的影子就不会再消失了。”
安顿好小满,已是四更天。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笼罩着整座县城。
义庄的门被悄然推开,又轻轻关上。
苏晚照和沈砚如两道鬼魅,融入了无边的夜色。
她的行囊很简单,只有那支白骨笔,两支静默香,和白鸦留下的那枚刻有“bhc - 03”的晶核。
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几样微不足道的东西上。
走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苏晚照能清晰地感觉到颈后哑铃扣传来的、持续不断的监视感。
她不再是医盟的代行者,而是一个逃犯,一个试图窃取天神秘密的凡人。
“我们先去哪?鬼涎谷,还是找白鸦?”沈砚低声问,他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分头行动太危险,医盟可能在任何地方设下陷阱。”苏晚照的思路清晰无比,“鬼涎谷是实体地点,白鸦是移动的情报源。先去鬼涎谷,那里是实验的‘场’,或许能找到更多关于‘坐标’和‘献祭’的线索。而且……”
她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天边那抹即将破晓的鱼肚白,声音里带着一丝冷冽的决意:“我有一种预感,我们想找的东西,和想找我们的人,最终都会在那里汇合。与其被动地被他找到,不如我们主动走进他的狩猎场。”
沈砚没有再问,他从苏晚照的眼神里读懂了一切。
那是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疯狂,也是唯一可能撕开真相的希望。
他们没有再回头,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城外山林的道路尽头。
而在他们身后的义庄屋顶上,一只通体漆黑的乌鸦悄然落下,豆大的眼睛里闪烁着非人的光泽,它歪了歪头,似乎在凝视着他们远去的方向,随即发出一声沙哑的鸣叫,振翅飞入了沉沉的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