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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北王府的午膳总是简单的。
青瓷碗里盛着小米粥,配着两碟酱菜和一笼蒸饺。
娘亲坐在对面,絮絮叨叨地说着府里下人的琐事,指尖时不时替我拂去衣襟上的粥渍。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鬓角的白发上,像撒了把碎金,我忽然想起小时候,她也是这样坐在窗边,看着我在院子里舞剑,喊着“慢点,别摔着”。
“清儿那丫头也不知道在江南怎么样了。”
娘亲舀起一勺粥,轻轻吹了吹,“前儿托人带信说喜欢吃桂花糕,我让厨房做了两匣子,等她回来给她当零嘴。”
我嗯了一声,夹起个蒸饺塞进嘴里。清儿和阿恒的消息依旧石沉大海,可对着娘亲,我只能笑着说他们在江南玩得开心,过几日就回来。
有些事,总得自己扛着,就像当年青州之行,本身暗伤未痊愈,又添新伤,写家信时还是说“一切安好”。
这次也一样,清儿的回信,都是我模仿她的笔迹。
午膳后,娘亲去处理王府琐事去了。
我穿过回廊回到听竹轩,院子里的青竹被秋风扫得沙沙响,竹影落在地面上,像幅流动的画。
推开房门,案上的香炉还燃着安神香,我脱了外袍,盘坐在床榻上,闭上眼睛运转起内力。
七境修士的修炼早已不靠蛮力,而是与天地灵气共鸣。
我能感觉到气流顺着经脉缓缓游走,像条温顺的小溪,流过丹田时,那里的气旋轻轻转动,散发出温暖的力量。
这些年在沙场厮杀,内力时断时续,如今能安安稳稳地坐在家里修炼,倒像是偷来的时光。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侍女来点亮了烛火,又端来些点心,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烛火跳动着,映得墙上的剑影忽明忽暗,我想起白天在醉香楼,冥神脖颈间的那片雪白,还有她指尖青铜令牌上的黑气,总觉得那女子身上藏着太多秘密。
亥时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带着沉闷的回响。
我正凝神将最后一缕灵气引入丹田,忽然感觉一缕清风从窗缝钻了进来,带着点冷冽的香气,像是北境雪山上的雪莲。
我猛地睁开眼睛。
冥神正坐在桌旁的椅子上,玄色劲装换成了件月白的襦裙,乌发松松地挽了个髻,几缕碎发垂在颊边。
她手里把玩着个青瓷茶杯,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烛火在她眸子里跳跃,像两簇跳动的火焰。
“没想到,你竟然敢夜闯镇北王府?”
我维持着打坐的姿势,指尖暗自凝聚起内力,“胆子真大啊。说吧,所来何事?”
府里的暗卫遍布各处,她能悄无声息地闯到听竹轩,武功定然远在八境之上。白天在醉香楼,她恐怕还藏了一手。
冥神放下茶杯,摘下面具,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容很淡,却像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瞬间漾开了涟漪。
她的眉峰虽然锋利,可笑起来时眼角会弯起个柔和的弧度,与白天那副凌厉的模样判若两人。
但论相貌和身材绝对能在大夏王朝境内,能够排的上的名次的。
谁能想到,令人闻风丧胆的冥王府的大当家,竟是如此美人。
“男人,终究是个骗子。”她说这话时,声音里带着点嗔怪,像是在抱怨什么。
我愣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骗子?我何时骗了她?白天在醉香楼不过是初次见面,连句多余的话都没说过,怎么就成了骗子?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皱起眉,实在想不通这其中的关键。
她见我一脸茫然,忽然站起身,动作快得像道影子。
我刚想运起灵力反抗,就感觉腰间一麻,丹田处的气旋瞬间溃散,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般,连动根手指都费劲。
“你……”
我又惊又怒,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从袖中取出个小瓷瓶,倒出些淡黄色的粉末,在我鼻前轻轻一晃。
一股奇异的香气钻入鼻腔,脑袋顿时昏沉起来,四肢也变得软绵绵的。
这药很霸道,却不伤人,只是能暂时封住修士的内力,显然是特制的。
冥神走到床榻边,俯身看着我。
她的发梢垂下来,扫过我的脸颊,带着点清冷的香气。
烛火照在她脸上,能看见细细的绒毛,还有眼角那颗极淡的痣,像不小心滴上去的墨。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挑了挑我的下巴,动作带着点轻佻,眼神却很认真,像是在确认什么。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想摇头,却连动脖子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解开我的衣襟。
玄色的衣袍被扔在地上,中衣的系带也被她轻轻扯断,月光从窗缝钻进来,照在我的胸口,带着点凉意。
她的动作很从容,像是做过无数次。
月白的襦裙从她肩上滑落,露出光洁的脊背,肌肤在烛火下泛着莹润的光,像上好的羊脂玉。
她俯身靠近时,我能闻到她发间的香气,还有手臂那道疤痕,在光影里忽明忽暗。
床幔不知何时被放了下来,将烛火的光挡在外面,只留下一片朦胧的昏黄。
她的呼吸轻轻落在我的耳畔,带着点温热的气息,原本封住我内力的药效不知何时散了,可我却不想动了。
床榻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与窗外的竹影婆娑交织在一起。
我能感觉到她指尖的温度,还有她偶尔蹙起的眉头,像是在承受什么,又像是在享受什么。
她的吻落在我的锁骨上,带着点试探,又带着点决绝,像是要在我身上留下属于她的印记。
不知过了多久,她靠在我怀里,气息渐渐平稳下来。
乌发铺在我的胸口,像匹柔软的绸缎,我抬手想抚摸她的头发,却发现自己早已累得睁不开眼睛,意识渐渐沉入黑暗。
再次醒来时,窗外已泛起鱼肚白。
卯时的梆子声刚过,空气里带着清晨的凉意。
床榻空荡荡的,身边的位置还残留着点温热,像是她刚离开不久。
我撑起身子,只觉得浑身酸痛,低头时看见床单上那抹刺目的殷红,像朵骤然绽放的红梅。
脑子里像是有团乱麻,昨晚的画面断断续续地闪过——她挑我下巴时的眼神,解开我衣襟时的指尖,还有床幔落下后那片朦胧的昏黄。
我起身穿上衣服,动作还有些僵硬。
走到桌边时,发现上面放着封信,字迹凌厉如刀,却带着点女性的娟秀,显然是冥神留下的。
拆开信纸,上面的内容让我瞳孔骤缩:
“想你还是没有记起我,那就让你永远再也忘不掉我!
我会怀上你的孩子的,这是你答应我的,也是我答应你的。
还有冥王府所行之事都是劫富救贫的,其他事情,都是被其他有心势力安插上去的,但我们冥王府,不在意这些。有缘再聚。”
我拿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记起她?
我何时认识她的?还有那个承诺,我答应过她什么?
脑子里一片空白,像是被人硬生生挖去了块记忆。
可床单上的那抹殷红不会说谎,信上的字迹也不会说谎。
她确实来过,我们确实……
我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清晨的秋风带着竹香扑面而来,院子里的青竹在风中摇曳,竹影落在地面上,像幅看不懂的画。
冥神……她到底是谁?我又忘了什么?
“侯爷,该用早膳了。”侍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我将信纸折好,塞进怀里,指尖触到纸页上那行“我会怀上你的孩子的”,心脏忽然跳得厉害。
也许,我真的忘了很重要的事情。
而这件事,恐怕与冥神有关,与那封莫名其妙的承诺有关,甚至……与我自己都不知道的过去有关。
听竹轩的竹影依旧婆娑,可我知道,从今天起,有些事情已经不一样了。
那个夜闯王府的女子,那抹刺目的殷红,还有信上那句“永远再也忘不掉我”,像颗石子投入心湖,荡开了层层涟漪。
我望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色,握紧了怀里的信纸。
不管我忘了什么,不管那个承诺是什么,冥神……我们终究还会再见的。
而下次见面时,我一定要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