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出来的是杨景明，他年纪最轻，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虚脱的苍白，脚步有些发飘，眼神却亮得惊人，看到他们，立刻快步走来，声音带着嘶哑和兴奋：“题……题目我都答上了！经义题出得有些偏，但我感觉答得还行！”
紧接着是杨景邦，他倒是看不出太多疲惫，反而显得有些亢奋，一边走一边还在比划着，见到家人，立刻嚷嚷道：“策问题！策问题居然是问边关粮草转运！嘿，这个我可有的写！就是字写得有点潦草了，不知道先生会不会扣分……”
然后出来的是杨景熠，他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只是眉头微微蹙着，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细节。
走到近前，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文章做得尚可，只是诗赋一项，韵脚押得似乎有些险，不知审卷官如何看。”
最后出来的是杨景韬，他走在最后，步履沉稳，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但眼神却依旧清明冷静。
他轻轻按了按太阳穴，声音平稳：“都考完了，不必再多想。题目确有难度，但无人挟私，全看平日积累与临场发挥。尽力便无愧。”
看着四位兄长虽然神态各异，但精神尚可，并无垂头丧气之辈，杨景曦和杨四叔悬着的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
“好好好，考完便好！都辛苦了！”
杨四叔连忙接过他们手中的考篮，连声说着，“快回客栈歇着，泡个热水脚，好好睡一觉！”
回到“云来”客栈，兄弟四人几乎是瘫倒在椅子上，一整日高度紧张的精神骤然松弛下来，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
杨景曦早已让伙计备好了温水和干净布巾，又吩咐厨房熬了清淡易消化的米粥和小菜。
四人简单洗漱，喝了点热粥，那股乏劲儿彻底涌了上来，几乎是头一沾枕头，便沉沉睡去了。
这一觉，直睡到次日天光大亮。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棂洒进客房。
经过一夜酣眠，兄弟四人的气色明显好了许多，眉宇间的疲惫尽去，又恢复了年轻人的朝气。
他们正在房中讨论着昨日的试题，相互印证答案，时而争论，时而叹息，时而又有豁然开朗的欣喜。
杨景曦端着一壶刚沏好的热茶走进来，给兄长们一一斟上，笑吟吟地听着他们讨论。
待他们暂告一段落，她才放下茶壶，目光转向一旁正在检查马车是否安好的四叔，嘴角弯起一抹狡黠的弧度。
“哥哥们，”她声音清脆，带着几分戏谑，“你们可知，昨日你们在里头考试，咱们四叔在外头，可也没闲着，遇上了一桩‘大事’。”
“哦？什么大事？”兄弟几人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好奇地看向杨景曦，又看看闻言动作瞬间僵住、耳根开始发红的王四叔。
杨景曦便将昨日在考院外，四叔如何与那位“苏姑娘”相遇，两人如何对视、如何脸红、如何手足无措的情景，活灵活现、细致入微地描述了一番，尤其强调了四叔那傻气的笑容和苏姑娘通红的脸颊。
兄弟四人听得目瞪口呆，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哄笑声！
“哈哈哈哈！四叔！你居然还有这本事！”
“哎哟喂，脸红的四叔，我可真想看看！”
“苏姑娘？是哪个苏姑娘？四叔，快从实招来！”
杨四叔被侄儿们笑得无地自容，一张俊脸涨成了紫红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连连摆手，语无伦次地辩解：“别听曦儿瞎说！没、没有的事！就是……就是认识的一个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能看得脸红了又红，笑得傻里傻气？”杨景邦挤眉弄眼地揶揄道。
杨景曦笑够了，才正色道：“四叔，我看那苏姑娘知书达理，气质清雅，与你甚是相配。既然彼此都有意，何不干脆些？等回了家，便让祖父祖母请了县里的官媒，正经来县城苏家提亲，岂不是好？也省得祖母日日为你这事悬心。”
这话说到了杨四叔心坎里，他脸上的窘迫渐渐被一种期待和忐忑取代，他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人家里是开书坊的，是书香门第，我……我就是个乡下小子，怕……怕高攀不上……”
“四叔这话说的！”杨景韬开口道，“咱们杨家如今虽在乡下，但家宅兴旺，还有两个铺子生意愈来愈好，前景盛大。你为人踏实肯干，有何高攀不起？若真有心，便该勇敢去提亲才是。”
其他几人也纷纷鼓励。
杨四叔听着侄儿们的话，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起来，他重重地点了点头：“你们……说得对！等回去，我就跟爹娘说！”
解决了杨四叔的心事，房间里的气氛更加轻松欢快。
杨景曦又提议道：“既然来了县城，考试也考完了，不如今日咱们一起去街上好好逛逛，也给祖父祖母、爹娘、伯母她们买些礼物带回去，让她们也高兴高兴。”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所有人的响应。
年轻人哪有不爱热闹的，更何况是来这繁华的县城。
一行人兴致勃勃地上了街。
白日的卢安县城比傍晚更加热闹喧嚣，店铺大开，叫卖声此起彼伏。
兄弟几人和杨四叔都显得有些兴奋，看看这，摸摸那。
杨景曦心思细腻，挑礼物也极为用心。
给杨老爷子挑了一根打磨光滑、手感极佳的紫竹烟杆；给杨老太太、杨母、伯母、堂嫂们选了县城银楼里最新式的、做工精致的银簪和珠花；给家里的小侄子小侄女买了香甜的糖人和有趣的泥叫叫；甚至还记得给留守家中的赵石头、孙小满也带了些实惠的吃食和小玩意。
杨四叔在一家笔墨铺前踌躇了很久，最终红着脸，精心挑选了一方雕刻着青竹图案的端砚和一支狼毫笔，小心翼翼地用锦盒装好，那模样，不用猜也知道是给谁的。
每个人手里都提了不少东西，虽然花了些银钱，但想到家人收到礼物时的惊喜笑容，便觉得一切都值了。
阳光洒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也洒在这群满载而归、对未来充满希望的杨家人身上，暖洋洋的。
回程的路，似乎也因为这份喜悦和即将促成的好事，而变得更加令人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