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牌离槽的瞬间,如同抽走了支撑天地的最后一根支柱。望气亭遗址上,乳白色的阵法光芒如同被掐灭的烛火,骤然熄灭,只留下焦黑的符文刻痕和龟裂的石基。那股被强行压制的、源自山谷深处的阴邪洪流,失去了最后的束缚,轰然爆发!
“嗷——!!!”
一声不再是咆哮,而是仿佛来自九幽地狱、凝聚了百年怨毒与破封狂喜的尖啸,撕裂了山间的空气!肉眼可见的、浓稠如墨的黑气如同活物般从“落魂坡”谷底冲天而起,瞬间遮蔽了刚刚升起的朝阳,天空骤然暗淡,阴风怒号,卷起枯枝碎石,如同末日降临!
夏天和母亲被阵法崩溃的反噬气浪狠狠掀飞,重重摔在枯黄的草地上。夏天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左腿伤口彻底崩裂,温热的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身下的土地。他手中的令牌滚烫灼手,光芒急速黯淡,却依旧散发着一丝微弱却顽固的净化气息,与周遭铺天盖地的邪恶形成鲜明对比。
母亲夏母挣扎着爬到他身边,用身体护住他,抬头望向那片席卷而来的黑气,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与子同亡的决绝。她的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死死抓住夏天冰凉的手。
黑气蔓延的速度快得惊人,如同汹涌的潮水,所过之处,草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焦黑,岩石表面凝结出冰冷的白霜,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比之前浓郁百倍的腥腐恶臭!那黑气的核心,一个扭曲、庞大、只有上半身的恐怖轮廓正在迅速凝聚,那双死白色的眼白在黑气中燃烧着毁灭一切的疯狂火焰,死死锁定了山脊上这对渺小的母子!
完了!彻底完了!夏天心中一片冰凉。阵法反噬,邪祟脱困,力量倍增,他们再无任何侥幸可言。他甚至能感觉到,那东西的怨念已经化为实质的威压,如同山岳般压来,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就在这绝望的顶点,就在那滔天黑气即将吞噬山脊的刹那——
异变再生!
夏天手中那块本已黯淡的令牌,在接触到从他伤口涌出的、浸透了夏家血脉的泥土时,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不是之前那种被催动的嗡鸣,而是一种仿佛濒死挣扎般的、歇斯底里的震颤!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碎裂声,从令牌中心传来!
夏天猛地低头,只见令牌中心那颗原本变得晶莹的晶体,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裂纹中,不再是乳白色的净化之光,而是迸射出一种极其诡异、混合着暗红与幽蓝的、仿佛来自深渊的异芒!
这异芒出现的瞬间,令牌散发出的气息陡然剧变!不再是中正平和的净化之力,而是变成了一种……一种更加古老、更加原始、充满了混乱与毁灭意味的狂暴能量!这股能量与周遭的阴邪黑气竟然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
“呜——?!”
正疯狂扑来的半截缸猛地一滞,发出一声惊疑不定、甚至带着一丝……恐惧的尖啸!它那凝聚成形的黑气躯体在空中剧烈扭曲,仿佛遇到了某种天敌克星!那双死白色的眼白中,第一次流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它怕了!它竟然在害怕这块即将碎裂的令牌?!
夏天也惊呆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令牌不是镇压邪祟的“正统之器”吗?怎么会散发出如此邪恶混乱的气息?而且,这气息似乎……能克制半截缸?
没时间思考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夏天不顾一切地将体内残存的力量,连同伤口涌出的鲜血,疯狂灌入那块剧烈震动、濒临破碎的令牌!
“给老子爆!”他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轰——!!!”
令牌再也承受不住这内外交迫的能量冲击,猛地炸裂开来!不是物理意义上的粉碎,而是能量的彻底释放!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了神圣净化与深渊混乱的恐怖能量风暴,以夏天为中心,呈环形向四周猛烈爆发!
乳白、暗红、幽蓝三色光芒交织成的能量风暴,与半截缸滔天的漆黑怨气狠狠撞在一起!
没有声音!或者说,声音已经超出了人耳能捕捉的范畴!只有空间的剧烈扭曲和光影的疯狂撕扯!能量碰撞的中心,地面龟裂,空气蒸发,形成一个短暂的、吞噬一切的黑洞般的虚无地带!
“嗷嗷嗷——!!!”
半截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充满了极致痛苦和毁灭性打击的凄厉惨嚎!它的黑气躯体在能量风暴的冲击下,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崩溃!那双死白色的眼白中充满了不甘、恐惧和最终的解脱,最终彻底黯淡、消散!
能量风暴来得快,去得也快。几秒钟后,风暴平息,光芒散尽。
天空恢复了灰蒙蒙的颜色,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山脊上一片狼藉,望气亭遗址彻底化为齑粉,草木焦枯,地面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浅坑。
夏天瘫在坑边,浑身是血,令牌已经消失不见,只在手心留下一片灼伤的痕迹和几块失去光泽的晶体碎片。他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存在,意识在清醒与昏迷的边缘徘徊。
母亲夏母趴在他身上,同样昏迷不醒,但还有微弱的呼吸。
山谷中,那令人窒息的阴邪气息……消失了。彻彻底底地消失了。天地间,只剩下风吹过焦土的呜咽声。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夏天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望向那片曾经被黑气笼罩的山谷。山谷寂静,空无一物。
半截缸……好像……真的……被消灭了?
一股巨大的、难以置信的虚脱感席卷而来。他瘫倒在地,望着灰白的天空,泪水混合着血水,无声地滑落。
是令牌最后的异变和爆裂,那混合了正邪的诡异力量,阴差阳错地,成为了摧毁半截缸的关键?还是说,那令牌本身,就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
夏天不知道,也无力去探究。他只知道,他们……好像……活下来了。
在绝对的死地中,竟真的觅得了一线生机。
只是,这生机,代价何其惨重。
他看了一眼昏迷的母亲,又感受了一下自己几乎报废的身体,心中没有丝毫喜悦,只有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未来的路,该如何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