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兴四年的初雪，在“启明号”那石破天惊的初次咆哮中，似乎也带上了几分工业时代的硝烟气息。蒸汽明轮船在漳河上的成功试航，其意义远超一次单纯的技术验证，它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渤海政权内部激起了层层扩散的涟漪，其影响深远，远超任何人的想象。
邺城，镇东将军行辕。炭盆中的火焰噼啪作响，却驱不散室内因激烈争论而带来的燥热。
“主公！‘启明号’之威，臣等亲眼所见，实乃国之利器！”徐元难掩激动，率先开口，“然则，此物耗费铁料甚巨，建造周期漫长，且需专门工匠维护操作。以我渤海现今之力，若要大规模建造，恐力有未逮，且极易引来四方觊觎，是否应暂缓巨舰计划，先行巩固燧发枪、轰天雷等现有武备？”他身为文臣之首，不得不考虑资源的合理分配与外部风险。
“徐公此言差矣！”赵云霍然起身，他虽为武将，眼光却并不局限，“末将亲眼所见，‘启明号’逆流迅捷，不藉风水，若以此组建水师，则大江大河，皆为我军坦途！运兵、运粮、甚至搭载火器沿河轰击，其战略价值，岂是数千支燧发枪可比？曹操、孙策倚仗舟楫之利，若见我渤海铁舰纵横江河，其心必骇，其胆必寒！此乃不战而屈人之兵之上策！”
黄忠也抚须沉声道：“子龙所言极是。陆战，我有火器之利；水战，若再有铁舰之威，则天下何处不可去得？资源耗费虽巨，然若能以此奠定胜局，便是值得！至于觊觎？哼，待我铁舰成军，他们便是觊觎，又能奈我何？”
蒋琬沉吟片刻，开口道：“二位将军所言，确有道理。然徐公之忧，亦不可不虑。琬以为，巨舰计划不可停，但可分级推进。先集中力量建造数艘中型护卫舰船，验证海河航行、火力搭载之可行性，并借此培养更多工匠与水手。同时，现有军工产能仍需保证，不可偏废。如此，既可积蓄力量，亦不至于过度透支国力，引发内外动荡。”
张圣静静听着麾下核心重臣的争论，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他理解徐元的谨慎，那是老成谋国；也欣赏赵云、黄忠的锐气，那是武将的直觉；更赞同蒋琬的务实，那是平衡之道。
“诸位所言，皆有道理。”张圣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锤定音的力度，“‘启明号’的成功，证明了一条全新的道路已然畅通。这条道路，代表着未来，代表着绝对的力量优势。若因一时艰难或畏惧他人觊觎便裹足不前，我等与那些固步自封的旧势力，又有何异？”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资源不足，便加大勘探、开采、冶炼的力度！可命格物院研究更高效的采矿、选矿之法。工匠不足，便扩大讲武堂工科规模，在各州郡官学增设匠作启蒙，以功名利禄吸引天下巧匠来投！至于外部觊觎……”
张圣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他们越是觊觎，越是恐惧，便越不敢轻举妄动！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他们永远跟在后面，眼睁睁看着差距越拉越大，直至绝望！”
“传令！”张圣声音斩钉截铁，“‘渤海船舶司’正式成立，马钧领司正，秩比两千石！授予其调动相关资源之权柄！首要任务，在三个月内，完成三艘‘启明级’改进型蒸汽明轮的建造，并开始设计规划更大、可搭载轰天雷炮位、适于近海航行的‘威海级’炮舰！”
“命工部，全力配合船舶司，勘探境内优质煤矿、铁矿，增设新式高炉，保障钢铁供应！”
“命吏部，拟定《匠作升迁激励条例》，凡有重大技术革新或能工巧匠，不论出身，皆可授官赐爵！”
“命靖安司，对外严密封锁铁舰核心机密，对内，凡有泄露、阻碍铁舰建造者，以叛国罪论处，夷三族！”
一连串的命令，如同战鼓擂响，彻底定下了基调。渤海这架机器，将以前所未有的力度，向着钢铁与蒸汽的方向狂飙突进。
就在张圣力排众议，坚定推动他的“铁舰梦想”时，遥远的各方势力，也并非毫无察觉。
许都，丞相府。
曹操听着探子拼死传回的、语焉不详的密报，眉头紧锁成一个“川”字。“……邺城漳河，有异动，巨物轰鸣，浓烟蔽日，疑与格物院有关，形似舟楫，然无帆无桨，逆水而行，速逾奔马……”他放下绢帛，揉了揉眉心，“无帆无桨，逆水而行……张圣，你到底造出了何等怪物？！”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他。他原本以为，渤海的威胁在于那些犀利火器，他还可以想办法仿制、克制。可这完全违背常理、超出理解范畴的“怪物”，让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他看向程昱、荀攸，发现他们眼中同样充满了困惑与凝重。
“加派细作！不惜一切代价，我要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曹操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
江东，吴郡。
水寨之中，周瑜看着江面上往来如梭的战船，眉头微蹙。来自北方的零星传闻，也飘到了他的耳中。
“公瑾，听闻北地张圣，弄出了什么‘铁船’，无需风帆，可行于水，可是真的？”孙策大步走来，语气中带着几分不以为然的豪迈，“铁入水即沉，此乃常识。定是些装神弄鬼的把戏，不足为虑！”
周瑜却没有那么乐观，他望着北方，缓缓道：“伯符，那张圣行事，虽看似天马行空，却往往暗合至理。其火器之利，初时亦被视作奇巧淫技，如今却已成战场大患。这‘铁船’之说，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我等……不可不防。”他心中隐隐有一种预感，江东赖以立国的水师优势，或许在未来，将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
新野，隆中茅庐。
诸葛亮轻摇羽扇，看着面前棋盘上错综复杂的局势，若有所思。关于渤海“铁龙”、“铁船”的模糊信息，也通过他的渠道传了回来。
“以水火之力，驱钢铁之行……格物之道，竟能至斯？”他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惊叹，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覆盖，“若此物果真能大规模用于运兵、征战，则地理之险，将形同虚设。天下格局，恐将为之颠覆……张圣此人，其所图者，非一地一州，而是革鼎天下啊。”
他落下手中一子，棋盘上杀机四伏。“必须加快布局了……时间，或许比想象中更为紧迫。”
“启明号”的试航，如同一道划破长夜的闪电，不仅照亮了渤海前进的道路，也让所有窥见这一抹亮光的势力，感到了刺骨的寒意与前所未有的紧迫感。
时代的洪流，已然因张圣的到来而彻底改道，裹挟着钢铁、蒸汽与火焰，以不可逆转之势，冲向一个所有人都无法预知的未来。在这股洪流面前，任何试图阻挡的个人或势力，都显得如此渺小，最终的命运，唯有被碾碎，或被同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