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弥原本插在裤兜里的手抽了出来，带着一种漫不经心地贵气，指尖随意地拨弄转动着食指上的银戒。
这个不经意的动作，将他冷白手腕上缠绕的那串沉香手串完美展现在老男人面前。
老男人大脑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这个手串他见过。一个惊雷般的认知在脑海中炸开——眼前这个姿态慵懒却气势迫人的青年，来自那个海市赫赫有名的江家！
江弥那句轻飘飘却重如千钧的“看你不爽”此刻如同魔咒一般在他混乱的脑海里反复回荡。
一瞬间，他甚至忘记身上火辣辣的伤痛，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向前匍匐了半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急切剖白：
“江少！江少！是小的瞎了眼，小的该死，求少爷息怒！您看小的不顺眼，小的、小的这就滚，滚得远远的，这辈子都不敢再出现在少爷面前碍少爷的眼！求少爷高抬贵手……”
江弥微微垂着眼睑，目光像是淬了冰的刀锋，居高临下地落在老男人卑微蜷缩的身上，薄唇微启，吐出冰冷的字眼：“从此不要出现在海市。”
话音落下，没有多余的停留，江弥转身离去。
直到那压迫感十足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巷口，老男人才像一条被抛上岸濒死的鱼，猛地弓起背脊，张开嘴贪婪地吞咽着浑浊的空气，每一次呼气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剧烈颤抖。
……
祝余回到酒吧，准备喊上室友回校，却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孟云归。
虽然只有几次照面，但祝余记忆里的孟云归是个任何人见了都会觉得特别听话乖巧的小孩。
然而这个乖小孩，此刻正醉醺醺地窝着，娴熟地吐着烟圈，分明是个老手。
这时，那个神色倦怠的乖小孩骤然抬眼，隔着人海直直地看向祝余。下一秒，他便冲至祝余跟前，铁钳般攥住祝余手腕，不容分说地将祝余拽出震耳欲聋的酒吧，推进旁边漆黑的小巷。
背后撞上冰冷墙壁的瞬间，浓烈的烟酒气扑面而来，祝余不适地皱起眉头，微微侧过脸去。
孟云归却恶狠狠地压近，威胁道：“今晚看到的，都给我烂在肚子里，敢说出去一个字——”
话音未落，孟云归的拳头擦着祝余的耳边，打在祝余身后的墙上。
“好。”祝余的回答干脆、平直，毫无波澜，像是随手掸落一粒灰尘。
孟云归的瞳孔骤然收缩，攥着祝余衣领的手僵在半空。显然，他早已准备好迎接祝余的讥讽，甚至等着祝余反手掐住他的软肋。
要是让爸妈知道他们悉心培养了两年的儿子这副娴熟吞吐，醉眼迷离的堕落模样，肯定会失望至极。
他做了那么多努力，就是为了向爸妈证明，自己比那个母亲疯癫生父不详的野种强百倍。
可他等来的，却是祝余剥离了所有情绪的一个单音，冷淡得像是在回应街头问路的陌生人。
这彻底的漠视，比任何嘲弄都锋利。
孟云归扣着祝余衣领的手指收紧，骨节因用力而惨白。
那双盛满醉意和凶狠的眼睛，此刻被另一种更激烈的东西点燃——是夹杂着难以置信的狂怒，是被彻底轻视后炸开的屈辱火焰。
凭什么？！
凭什么祝余毁了他的人生，却能轻描淡写地抽身，反而是自己这个受害者，至今还沉溺在泥沼里挣扎。
孟云归的胸膛剧烈起伏，滚烫的呼吸裹挟着浓重的烟酒气，喷在祝余脸上：“你和你那个疯婆子妈一样，都该死！”
祝余看着孟云归那双满是恨意的眼睛，一时僵住了。他以为他和孟云归回到各自真正的人生轨迹上后，孟云归能渐渐忘却从前的伤害，却没想到孟云归与自己一样，都被过去所困，至今未曾走出黑暗。
想到这，祝余不由得喉咙发紧。
“对不……”
“闭嘴！”孟云归瞳孔里燃烧的火焰骤然一滞，随即被更深的暴戾覆盖。他揪住祝余的前襟，握紧拳头朝祝余的脸挥了上去，“你别以为一句对不起就能扯平，你欠我的，这辈子都不能还清！”
巷子陷入死寂，只剩下压抑的喘息。
祝余双手垂在身侧，任由孟云归拖拉拽打。然而孟云归只是打了他两拳，便没有再动手。
祝余张了张嘴，干涩的喉咙里挤出的，依旧是那三个苍白到可笑的字：“对不起……”
面前的孟云归垂着头，凌乱的黑发遮盖住眼睛。闻言，他发出一声极其轻的，似哭似笑的抽气，他伸手戳了戳祝余的心口，哑声道：“你是她的儿子，她是没有心的疯婆子，你也是个没有心的小疯子。”
“对不起……”祝余下意识又是一句对不起，回过神来后，带着祈求的语气道，“能不能告诉我，我可以为你做什么，可以让你开心一点。”
孟云归一怔，心里闪过一丝窃喜，但立刻又为自己的变态心理而感到愤怒。他装出凶狠的样子，凑在祝余耳边：
“好啊，你给我睡一次。”
说罢，孟云归自己也愣了一下，但也是在此刻，因为这句不经大脑的话，他才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
从他被接回孟家起，他便铆足了劲想要做的比祝余好，但往往越努力越心酸，每当他坚持不住时，便会打开祝余的房间，翻看祝余留下的东西，从而了解自己的假想敌。
渐渐的，他发现自己对祝余的心态十分复杂。
他不知从何得到解答。可今日，一切都明了了。
祝余闻言，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转而求证般地看向孟云归的脸。在看到孟云归一脸的认真后，祝余感觉天都塌了。
心里不由得咒骂那对奇葩，到底对孟云归做了什么，让孟云归心理都变得不正常了。
“你听我说，不管你是玩笑也好，真话也罢……”
祝余语重心长地想要劝诫孟云归，那关切的模样让孟云归晃了眼，完全没心思听祝余在说什么，只觉得眼前红彤彤的嘴唇看起来特别好亲。
他被诱惑着头向前探去，却被祝余眼疾手快地捏住了嘴。
“你清醒一点，你是美名在外的孟家真少爷，不要因一时的迷茫，让自己过去的努力全部白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