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块槐花糕落地的瞬间,彩虹桥突然剧烈摇晃,桥身的七彩光带像被狂风扯动的绸布,忽明忽暗。林风站在桥边,看见地球这边的河水正冒着诡异的泡沫,青绿色的河面浮着层银灰色的膜。他舀起一尝——甜得发苦,像是被空味界的鳞粉腌过,舌尖还残留着金属般的涩;而空味界的酒坛阵里,原本甘醇的蜜酒竟渗出铁锈味,学徒们捏着鼻子直皱眉,酒液沾过的坛壁,正慢慢长出红褐色的斑。
“味道河倒灌了!”守灶者的木勺“噗”地插进河边泥土,勺柄上的槐花纷纷凋零,焦黑的花瓣飘进河里,瞬间被泡沫吞没,“苦甜分家是两界气息排斥的征兆。”他指着河面裂开的细缝,里面渗出银灰色的气,“再这样下去,所有味道都会变成穿肠的毒,地球的糖能齁死空味界的食灵,空味界的鳞粉能让地球的井水发臭!”
铁山蹲在河边,掌心的银簪疤渗出银丝,像细韧的糖丝垂进水里。接触到苦水的地方竟燃起银火,“滋滋”烧着水面的泡沫。“太奶奶的簪子在烧苦。”他往水里扔了把甜疼晶碎末,银火突然炸开,在水面拼出个“和”字,笔画边缘还沾着细小的槐花,“得让甜和苦重新抱在一起,就像揉面时糖和盐总得混匀了才好吃。”
阿蓝的刻刀在空味界的酒坛上疾走,刻出融味派的“调谐咒”。古篆的笔画刚成型,刻痕处渗出的金色光丝突然缠上坛口,像层细密的滤网,将呛人的铁锈味滤成淡淡的槐花香。他低头看自己掌心的太极图——槐树叶那半发焦,边缘卷成了黑褐色;万味树叶那半发潮,叶面上凝着细小的水珠,显然是味道失衡在反噬,皮肤下隐隐传来刺痛。
“融味派古籍里说,两界味道本该像酒曲和粮食。”阿蓝往酒坛里加了勺地球的河水,铁锈味混着鳞香在坛里翻滚,竟酿出种从未有过的清甜味,既不齁也不涩,“得找到能让苦甜共融的‘引子’,就像酿酒得有酒曲,少了它,再好的粮食也发不了酵。”
母亲突然纵身跳进味道河,蚀纹在她周身转出漩涡,将苦水卷成银灰色的浪。她的衣摆被河水浸透,却丝毫不见狼狈,指尖在水底摸索时,蚀纹化作探路的丝,“当年你外婆在河边埋过块‘中和石’。”她突然攥紧拳头往上提,块带棱的青灰色石头破水而出,石面刻着“甜藏苦底,苦裹甜心”八个古字,边缘还沾着未化的冰碴,“就是它!能让分家的味道重新抱成团,就像腌菜时放的那把糖,能压涩还不夺咸。”
林风将青铜勺抛向中和石,勺身旋转着沉入水底,激起圈金色的涟漪。河底突然亮起光,无数被味道河吞噬的记忆碎片从泥里浮起——有地球人在空味界的山坡种槐树,树皮上刻着“想家”二字;有空味界的食灵围在地球的灶台边,笨拙地学做槐花糕,面粉沾得满脸都是;最后一片碎片里,铁山外婆正将两半槐花糕按在一起,指缝间漏下的糖霜,在地上凝成“不分”两个字。
“这些都是本该融合的味道!”守灶者的木勺往水面一搅,记忆碎片化作雨丝落下,淋过的地方,苦水泛起甜沫,甜水带了点涩,“中和石需要这些记忆当柴烧!烧得越旺,调谐的力气就越大!”
铁山突然拍了下大腿,从怀里掏出块自己啃剩的槐花糕。糕点落水的瞬间,中和石突然发出刺眼的光,河面上浮现出条由甜疼味组成的船,船身泛着淡淡的金光,帆上印着铁家的族徽。船上坐着所有铁家女的虚影,有太奶奶的粗布裙,有奶奶的蓝布衫,还有母亲年轻时的素围裙,正合力划着银灰色的桨,朝空味界的方向驶去。
“是太奶奶她们在帮忙!”铁山的指甲年轮转得飞快,银灰色的纹路里渗出银丝,缠上船桨帮着发力,“船在往味道河对岸走,要把地球的甜送过去!就像俺娘总说的,好东西得给邻居分点,才吃得香!”
阿蓝的刻刀在船帆上刻出“共融咒”,帆面突然鼓起,像是被两界的风同时推着,载着船穿过摇晃的彩虹桥。空味界的酒坛们像是有了灵性,纷纷倾斜坛口接住船送来的甜,坛口立刻喷出带着酒香的雾,雾里裹着细小的槐花,飘回地球这边,让苦水泛起层层甜沫,连河边的野草都跟着抽出新芽。
母亲站在河中央,中和石在她掌心越转越快,将苦甜水绞成琥珀色的漩涡。水花溅在她脸上,蚀纹却亮得惊人,“快把青铜勺拔出来!”她朝林风喊,声音混着水声却异常清晰,蚀纹在漩涡里织成网,正过滤着残留的排斥气息,“现在是让味道河归位的最好时候!再等,两界的味就真的拧巴死了!”
林风深吸一口气,潜入水底握住勺柄。青铜勺突然发出龙吟,震得河底的泥沙都翻了过来,带着中和石“嗖”地冲出水面。味道河像是被无形的手牵引,顺着勺身倒流——苦水归向空味界,浇得那边的鳞木抽出新枝;甜水退回地球,让干裂的河床冒出绿意;只有中间那层琥珀色的水,在彩虹桥下方汇成条新的河,水面漂着半块完整的槐花糕,甜里带苦,苦中藏甜,像极了人生最本真的味。
“成了?”铁山弯腰掬起一捧新河水,喝下去咂咂嘴,眉头先皱后舒,“这味……像极了太奶奶做的杂味糕,当年总说‘苦甜掺着才够劲’,原来她早知道今天的事。”
可他万万没想到,新河里的槐花糕突然裂开,露出里面嵌着的混沌疼核。那核比之前黑了一倍,表面的孔洞里渗出黏腻的液,吸收了新河水后,竟长出无数带刺的根须,像疯长的毒藤,顺着彩虹桥往两个世界钻——根须过处,地球的甜水瞬间变苦,河边的槐花谢得只剩光秃秃的枝;空味界的苦酒突然变涩,酒坛纷纷炸裂,碎片上的融味派印记正慢慢变黑。
“它把中和石的劲儿偷了!”守灶者的木勺往根须上一敲,勺头竟被刺出个洞,“这东西最懂怎么搅和味道,它要让两界的味彻底拧成毒药!”
母亲的蚀纹突然缠上最近的根须,银灰色的纹路与黑色根须相碰,冒出刺鼻的烟:“它在学中和石的调谐术!”她的声音带着喘息,根须的刺正扎进她的皮肤,“小风,用青铜勺的味割它!只有两界共融的味能伤它!”
林风举起青铜勺,勺身的双色花瓣突然合拢,凝成把锋利的刃,刃面映着新河的琥珀色。他朝着根须最密的地方劈下去,刃过之处,带刺的根须纷纷断落,断面渗出银灰色的液,落在地上竟长出小小的双色苗——这一次,苗上结着带刺的花苞,像藏着危险的甜。
阿蓝的刻刀在花苞上刻出“锁味咒”,花苞突然停止生长,却发出“咯吱”的声响,像是在积蓄力量:“它在等两界的味彻底失衡,到时候这花苞一炸,连新河的水都会变成毒!”
铁山往花苞上泼了半坛“三世甜”,酒液渗进花苞,竟让刺变得柔软,却也让花苞涨大了一圈:“它在吃甜长劲!”他突然想起什么,往花苞里塞了块带苦的槐树叶,“那再给它点苦尝尝!”
苦叶与甜酒在花苞里碰撞,竟爆出金色的光,花苞暂时蔫了下去,根须的生长也慢了几分。可新河里的槐花糕碎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连那琥珀色的水,都开始泛起青黑的浊。
林风望着那半块正在变质的槐花糕,突然明白——混沌疼核最可怕的不是制造痛苦,而是学会了模仿甜与苦的交融,却在最深处藏着毒。就像块外表香甜的糕,内里早被蛀空,只有咬下去的人,才知道那蚀骨的涩。
而现在,这带着毒的“交融”,正顺着新河的水,往两界的深处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