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瓦匠一把将她拉进窄巷,两人刚站稳,前方巷口就出现了那个收旧书的暗探。
他低着头,怀里抱着一摞烧焦边的旧书,脚步平稳地走过来。可那眼神不对劲,空得像井底的水,倒映不出光。
姜小葵眼皮一跳。这人要是开口说她是外来的,局面立刻崩。
她没等对方走近,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
清脆响声在巷子里炸开。补瓦匠吓了一跳,差点把手里的锤子扔了。
那被扇懵的暗探猛地晃了下脑袋,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像是被人掐住脖子又松开。
“死木头!”姜小葵骂得 louder,“让你守前门,你跑这儿发什么呆?管事娘子要扣我工钱是不是你高兴?”
她说完还不解气,一脚踹在他小腿上。那人踉跄后退两步,嘴角渗出血丝,眼神却有了一瞬的清明,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可还没出声,两个灰袍弟子已经从拐角冲出来,手里铁链哗啦作响。
姜小葵立刻换脸,低头哈腰地迎上去:“大人恕罪!这蠢货是我雇的帮工,误闯贵地实因我家姑母遗物在此——一块绣着柳枝蝶纹的旧帕,若见着了,愿付三倍工钱赎回!”
她说话时声音清亮,带着点市井女子的急切,不像是装的。
灰袍人停下脚步,眯眼看她。
她顺势撩起袖子,露出左臂缠着的布条,血迹已经干成褐色。“十年前她走时,我尚幼,只记得她为护我被山魈抓伤左臂……您若不信,可验我这疤,与族谱记载分毫不差。”
她说得坦荡,连呼吸都没乱。
灰袍人盯着她看了几秒,目光扫过她手腕上的布条。那里金色符文刚刚隐去,痕迹未散。
“你说你是来找亲人的?”他声音平得像念经。
“可不是。”姜小葵叹口气,“家里老娘临终前攥着我手,说姑母当年走的是玄音门,让我一定来寻。我攒了三年工钱才凑够路费,一路卖草药、给人缝衣裳过来的。”
她越说越真,连自己都快信了。
补瓦匠在旁边听得直想笑,硬是憋住没出声。
灰袍人没接话,挥手示意手下把那个被打的暗探架走。那人被拖走时,回头看了姜小葵一眼,眼中有极短的一闪,像是求救。
她装作没看见。
这时又有两名弟子围上来,铁链垂地,步步逼近。
“妖言惑众!”其中一人突然怒喝,“擅闯禁地,还打伤同门,拿下!”
话音未落,他抡起铁链就扑了过来。
姜小葵脚尖一点,锅铲出鞘三寸,掌心灵力一震,铲面撞上铁链。
“铛!”
火星四溅。铁链当场断成两截,碎片飞出去划破另一人脸颊。
那人惨叫一声捂住脸,往后连退几步。
她顺势踏前半步,直视灰袍人:“我不过寻亲民女,何至于刀兵相向?若真有鬼祟,也该是你们拘着活人如死傀,画血符、养邪气!”
这话一出,周围弟子脸色齐齐变了。
有人低头,有人握链的手松了半分。
灰袍人眉头皱紧,正要开口,远处钟声响起。
三长两短。
是约定的联络信号。
姜小葵心头一紧,知道其他暗探那边也出事了。
但她脸上不动,反而冷笑一声:“怎么,还要再上几个?我不怕多。”
话音刚落,台阶上传来脚步声。
青色长袍拂过石阶,无声无息。
来人面白无须,双目深陷,腰间挂着一面古镜,镜面蒙尘,却隐隐流动黑光。
姜小葵立刻收铲入鞘,垂手而立。
可右脚已悄悄后撤半寸,踩进砖缝里的松土。只要对方出手,她能借力疾退七尺。
这才是主事之人。先前那些,不过是试她胆魄。
长老走到她面前五步远停下,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她低头一笑:“小女子言语冲撞,还望海涵。只是亲人骨肉分离之苦,天地难平。若您曾历此痛,定也愿听我一诉。”
她说得轻柔,像在讲一件旧事。
长老依旧沉默。
片刻后,他抬起手,指向她手腕:“你这伤,是怎么来的?”
“摔的。”她答得干脆,“昨儿在伙房交货,灶台塌了,砖头砸的。”
“那你为何不去医舍?”
“工钱还没结清,不敢走远。”她苦笑,“再说这点伤,熬两天就好。”
长老盯着她,手指轻轻抚过镜面。
镜中尘埃微微颤动,仿佛有东西在底下爬。
“你说你姑母叫柳芸?”他终于开口。
“是。”她点头,“天启七年进的玄音门,学的是音律调息。”
“天启七年?”长老缓缓摇头,“那年本门并未收外姓弟子。”
姜小葵心里咯噔一下。
但她脸上反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哎哟!难怪我一直查不到名册!敢情是改了名字?我记得她提过,入门时师父给她取了个道号……好像是‘静’字辈的?”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长老反应。
对方瞳孔微缩。
她知道自己蒙对了。
“静”字辈,确有其人。
长老忽然转身,对灰袍人道:“带她去西厢暂住,不得锁闭,也不准离院。”
“是。”灰袍人应声。
姜小葵松了口气,躬身行礼:“多谢大人开恩。”
她跟着灰袍人往回走,路过那堵干涸溪谷旁的墙时,眼角余光扫过砖缝。
早上她抹的草汁还在,但颜色变深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水分。
她没停步,也没回头。
进了西厢小院,门关上那一刻,她靠在墙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右手摸向腰间锅铲,指尖触到一点湿意。
低头一看,掌心沾了血。
不是她的。
是刚才那一巴掌,指甲划破了那暗探的嘴角。
她摊开手掌,盯着那点血,忽然低声说:“你还活着,就眨眨眼。”
没人回应。
但她知道,那个人没完全被控制。那一瞬间的挣扎,是真的。
窗外夕阳西沉,余晖照在锅铲上,映出一道斜光。
她把血抹在铲面上,轻轻一擦。
铲身微震,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她收起铲子,坐到床边,从袖袋里掏出早上刮下的粉末。
黑色,带着一丝腥气。
她捻了一点,放在舌尖尝了尝。
苦中带涩,还有种说不出的腐味。
这不是普通的血符。
她抬头看向窗外。
远处钟楼又响了一声。
短促,急切。
不是联络信号。
是警戒钟。
她站起身,走到门边,耳朵贴上门板。
外面脚步声多了起来,而且方向杂乱。
有人在跑。
她退回屋内,掀开床板,把粉末藏进去,再用碎布盖好。
然后盘腿坐下,闭上眼。
锅铲横放在膝上。
她开始回想刚才那一战。
铁链断裂的瞬间,她体内有一股热流冲上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激活了。
不是灵力。
更像是一种……荒诞的底气。
她张嘴,低声说:“我爹是天上管扫星的,妈是西海龙王三公主。”
说完她自己都想笑。
可就在这一瞬,胸口一暖。
一缕极淡的气息在体内凝结,转瞬即逝。
她愣住了。
这感觉,以前从未有过。
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她立刻睁开眼,锅铲握紧。
门开了。
补瓦匠站在门口,脸上还沾着灰,手里提着个饭盒。
“给,灶台修好了,顺手给你带了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