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葵看见那道黑烟时,脚下一滑,差点踩空。她抓住旁边一根枯藤稳住身子,手心蹭破了一层皮。
小月在下面喊:“还能走吗?”
“能。”她跳下来,落地时膝盖一软,没站稳,单手撑了下地。碎片贴着胸口发烫,比刚才更热。
两人没再说话,沿着山脊往南跑。这条路不是官道,是姜小葵小时候跟养父采药踩出来的。有些地方只剩半尺宽的石沿,下面是深谷。雨后的泥土松动,走一步塌一点。
小月的鞋陷进泥里拔不出来,干脆脱了往前跳。她追上姜小葵的时候,脚底已经磨出血。
“你真记得这路?”
“记得。前面有个断崖,底下有条暗河,绕过去就是云溪观后山。”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爹教的。他说采药人活命靠两条:一是认得草,二是认得死路。”
天快黑时,她们翻过最后一道坡。远处山口,云溪观的屋檐露了出来。
姜小葵停下喘气,从怀里掏出碎片。它还在烫,热度没降。
“他们还没到。”她说,“但快了。”
小月抹了把脸上的汗:“我们比他们早多久?”
“不知道。半个时辰?一个时辰?够不够布防,看运气。”
她们从后山小门摸进去。守门的是个年轻弟子,手里握着扫帚当武器,声音发抖:“站住!再靠近我就……我就喊人了!”
姜小葵没动,把手伸进包袱,拿出那块青竹门的令牌残片,放在地上。
黑液从背面渗出来,慢慢爬动。
弟子往后退了两步。
“这不是符,也不是阵。”姜小葵说,“这是毒。吃下去不会死,只会让你觉得身边的人想杀你。然后你就先动手。”
“你胡说!”另一个弟子在墙上大喊,“灰脊使团是来结盟的!昨天还送来一批丹药,掌门亲自收下的!”
“丹药在哪?”
“库房锁着!”
“去打开。”
“不行!没有掌门命令——”
“那你去问他,要不要等整座山的人都打起来再醒?”
守门弟子犹豫几秒,转身往里跑。没过多久,一个中年道士跟着他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执剑长老。
掌门盯着地上的令牌看了很久,问:“你怎么证明这不是陷阱?”
姜小葵把碎片举起来。金光从边缘透出,照在黑液上。那东西立刻缩成一团,不再动。
“它怕这个。”她说,“你们要是不信,现在就去查库房里的丹药。看看有没有一股甜腥味,像烂掉的梅子。”
掌门挥手,一名长老立刻离开。
姜小葵又说:“封闭山门,别放任何人进出。最近三天有没有陌生人进来?有没有谁突然脾气变了?半夜梦游?摔东西?”
掌门脸色变了。
“前天来了个送炭的汉子,说是山下村里的。给了工钱就走了。”他低声说,“昨晚厨房起火,是他报的信。可后来巡夜的人发现,火是从里面点的。”
“留人了吗?”
“没……让他走了。”
“他往哪边去的?”
“东边老林子。”
姜小葵看向小月:“那是假的。真送炭的不会走那条路,太远。他是探路的。”
掌门终于点头:“你说怎么办。”
“第一,所有弟子集中到主殿广场,不准单独行动。第二,清查所有外来物品,尤其是吃的喝的,全部封存。第三,派人守住三处入口,尤其是东面那片林子,最可能被利用。”
掌门下令照做。
姜小葵跟着他走到一处高台,俯瞰整个宗门。云溪观建在半山腰,前有石阶,两侧是密林,后山陡峭,只有一条小道通向悬崖。
“敌人会从哪来?”
“东林。”她说,“那里树密,容易藏人。而且风向对,他们放的信号烟能直冲天上,不会散。”
“设埋伏?”
“不急。他们来了不会直接动手。先派一个人,穿得体面,带着礼物,说是来谈合作的。你们要是开门接了,那就完了。”
“那怎么办?”
“关门。不理。让他们以为你们怀疑,但又不敢确认。他们会等,等到夜里,再悄悄进来。”
“我们就在外头等着?”
“对。他们在明,我们在暗。”
她让小月带十名弟子埋伏在箭楼和林子里,统一手势指挥。发现目标后,一人吹叶哨,其他人不动。
她在主殿前的广场上画了几道线,用碎石标记位置。
“这里有三个坑,上面盖树枝和土。踩上去就会掉下去,底下连着铃铛。只要响,就是信号。”
“要是他们绕开呢?”
“那就让他们绕。我们不怕他们不来,就怕他们不来。只要进了山门范围,就算入局。”
她又去药园看了看。园子里雾气重,种的都是迷神草、醉心花这类带香气的植物。夜里风吹过来,闻久了会头晕。
“正好。”她说,“把阵眼设在这儿。他们要是追人,就会被引进来。转几圈就分不清方向。”
布置完陷阱,天已经黑透。
姜小葵坐在主殿台阶上喝水。水有点涩,是用山泉泡的粗茶。
小月走过来坐下:“你说他们会信吗?真的会有人上门?”
“会。”她说,“他们不吃闭门羹。每一次都成功了,所以这一次也一定会来。他们觉得自己聪明,没人看得穿。”
“你要当诱饵?”
“我站这儿就行。他们想找突破口,肯定会盯上我。一个外来的姑娘,带着奇怪的石头,说话又狠,一看就不受待见。”
“万一他们直接杀人呢?”
“不会。他们要的是控制,不是死人。死人不会自相残杀。”
小月沉默一会儿:“你好像很了解他们。”
“我不了解。但我见过一次就够了。人一旦尝到让别人替自己动手的滋味,就不会再亲自动刀。”
远处传来钟声。
是云溪观的晚课。
弟子们已集结完毕,躲在各处。箭楼上有人拉弓试弦,声音很轻。
姜小葵站起来,走到广场中央。她把碎片挂在脖子上,外衣敞开,让它露在外面。
“准备好了?”她问小月。
“好了。”
“记住,没我信号,谁也不准动。”
“你打算什么时候出手?”
“等他们说出第一句好听话的时候。”
风停了。
山门前的灯笼晃了两下,熄灭一个。
她抬头看天。月亮被云遮住,星星也不亮。
忽然,东边林子里传来一声极短的叶哨。
她缓缓闭眼。
再睁开时,碎片边缘泛起一层金光。
机关,已启。
山口的小路上,走出五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