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得到回家一趟的机会,梁蘅高兴坏了,指挥着翠柳、银柳几个赶紧把院子里的东西收拾了。
人还真是奇怪!从前在家时,常常觉得那里是堵密不透风的墙,压抑的她喘不过气,离家后反而淡化了那些曾经扎人的枝节,原来距离才是最好的稀释剂。
刘妈妈招呼红儿出来帮着把桌子、椅子抬回了屋里,收拾妥当了才到梁蘅身边说话。“大小姐,刚刚奴婢回来的时候,在院子外头看见三小姐了。缩手缩脚地躲在门口偷看呢!”
“当真?她一个人还是有丫鬟、婆子陪着。”梁蘅有些意外。
刘妈妈道:“没看到奶娘和彩鸢,应该是她自己一个人跑来的。”
原本想缓缓再议的难题这会儿找上门来了,梁蘅不得不想一想该怎么办了。
李欣月不是李长晟的亲生女儿,却顶着正牌嫡小姐的名分,还真是轻不得重不得。梁蘅不知道该怎么做一个母亲,因为安哥儿和她亲近,她便像小时候带弟妹那般带着他玩儿;李欣月不喜欢她,她便像当初嫡母对她那般远着她。
刘妈妈看出梁蘅的茫然无措,这事的确搁谁家都为难。对三小姐冷淡些,怕旁人说做嫡母的不慈,容不下前头夫人的孩子;对她热切些,这孩子又这般抵触,旁人说不定又会猜测是忌惮先前的夫人,才如此讨好孩子。
刘妈妈劝道:“小姐不妨先把她召到跟前来说说话,这到底也冷了她半个多月了。还有那两个刁奴也该敲打敲打了。”
梁蘅叹了口气,心中暗暗发愁。她其实并不是那么在意李欣月是否接纳她,本身就是继母,旁人有些无端揣测实属正常。她实在不知该跟她如何相处,这还真是个如影随形的难题!
“行吧,过两天把她叫来说话!”梁蘅无奈道。
午后,梁蘅带着翠柳和红儿回了梁府。
因为今日放榜,全家人都在府里。梁砚和梁瑾都没有考中,一家人均没什么喜色。梁瑾倒是无所谓,头一次下场,年纪又小,大家对他都是勉励之词。梁砚就不同了,两次未中,下一次再试还得等三年,压力只会更大。
梁思安和梁思宏毕竟是男子,又是吃过科举的苦的,对梁砚并无苛责。二夫人程氏却是忍不住地 落泪,又絮絮叨叨地说着要梁砚争气的话。老夫人也颇为失望,这个大孙子她是一直寄予厚望,盼着他光耀门楣,只是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说得太过,脸上笑容有些勉强罢了。
梁蘅的突然回来,冲淡了些压抑的气氛。梁纾和梁筠高兴坏了,拉着大姐姐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
梁蘅先上前来给祖母行礼请安,又依次给父亲、嫡母等长辈问了安。翠柳把梁蘅这几天给老夫人做的抹额拿了过来,梁蘅双手奉到祖母面前,说道:“祖母,这是孙女这几天给您做的,看看喜不喜欢。”
老夫人笑着拿起来眯着眼睛看了:“喜欢,针脚缝得这般细密,花了不少功夫吧?”
梁蘅笑道:“我反正没什么事,慢慢绣,打发时间呢。”
几个弟弟妹妹也上前来给大姐姐打招呼。梁蘅看梁瑾面带微笑,神态松弛,而梁砚却一脸沮丧,便劝慰开解道:“砚哥儿和瑾哥儿读书着实辛苦了,这次虽然未中,也万不可有包袱。俗话说好事多磨,多历练历练是应该的。”
梁瑾道:“大姐姐不必担心,我和大哥也觉得再多读两年书更好。”
梁砚被他娘念叨了一上午,一家人又聚在一起,他一直绷着面子没怎么说话,这会儿大姐姐回来他才缓了一口气。端端正正地向梁蘅行了礼,说道:“大姐姐放心,我和瑾哥儿一定发奋读书的。”
梁蘅又吩咐翠柳把她准备的诗帖和婆母准备的笔墨纸砚拿上来赠予两个弟弟,梁砚和梁瑾道谢再三收下了礼物。
老夫人对梁蘅的表现颇为满意:“蘅儿,难为你婆母想得如此周到!”
梁蘅谦逊道:“婆母和大嫂都是宽和周到之人。”
梁思安更关心李长晟那边的情况,询问道:“贤婿可有消息了?”
梁蘅答道:“今日正好有信回来,说是大哥伤势已有好转,让家里不必担心。”
“可有提到边关是否有战事?”梁思安追问道。
“不曾提到这些,只是嘱咐家中婆母和大嫂不必忧心。”梁蘅又答。
梁夫人在一旁看梁蘅,面色红润,言谈举止也比从前自信挺拔了许多,看来她在李家过得不错。今日又特地回来给两个弟弟送礼,梁夫人便主动说道:“蘅姐儿留下用了晚膳再回去吧,今日有庄子上新送来的野鸡子。”
老夫人也笑着留她:“那正好,让厨房熬些鸡汤给她补补身子。”
梁蘅慌忙起身对梁夫人福了福:“多谢母亲的美意,只是今日倒不好久留。原本是不该贸然回来的,多亏了婆母大度,让我回来给两个弟弟送些东西,如若回去的晚了反倒不美。”
老夫人想想也觉不妥,刚刚只顾着高兴了。新媳妇才刚过门,夫君又不在家,是不该随意出门晚归的。遂不再留梁蘅,对梁夫人说道:“那便把野鸡子给她带上两只回去,也请亲家尝尝鲜。”
梁夫人点头道:“是,我这就吩咐人去准备着。”
一家人又说了会儿话,姊妹几个才从寿安堂里出来。梁纾拉着梁蘅去静澜轩小坐。梁筠也想跟着过去玩儿,可二夫人正伤心呢,她只得陪着回去了。
姐妹俩挽着手边走边聊。梁纾见没了旁人,一脸八卦地问:“大姐姐,在婆家怎么样?”
梁蘅笑道:“什么怎么样,还不是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李长晟又不在,平时没什么事的。”
梁纾又问:“那两个孩子麻不麻烦?”
“还好吧,安哥儿很是可爱,逗他特别好玩儿。三小姐不爱说话,我倒是见得不多,都是奶娘带着。”梁蘅含糊着答道。
“那就好,你都不知道我之前多担心你呢!姐夫又不在家,真怕你降不住那两个孩子。”梁纾说道。
“我挺好的,你别担心!对了,刚刚我看三妹妹怎么眼睛红红的,也不怎么说话,是又挨罚了吗?”梁蘅想起刚才在寿安堂见到梁钰的模样。
梁纾叹了口气,解释道:“她不是挨了罚,是这两天哭的。”
“哭?为了什么,哭得这样厉害?我看她不光眼睛红,脸色也差得很。”梁蘅有些担忧。
“大姐姐,你这些日子不在家,发生好些事你不知道。前几天三婶突然小产了,伤心得不行。后来不知怎么的,三婶就求到了母亲跟前,三婶说这些年求神拜佛的就想有个孩子,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又没了,郎中说以后怕是没希望了。三婶便想求母亲能过继一个孩子给她。”梁纾慢慢说道。
梁蘅有些听懵了:“三婶求母亲过继一个孩子给她?”
“是啊,母亲也觉得奇怪。三婶膝下已经有了小五,并不是没有孩子啊。可三婶再三的相求,说了许久才晓得她是想要林姨娘肚子里的这个孩子生下来过继到三房去做她的嫡子。”梁纾接着说道。
梁蘅听完只觉得不可理喻。难怪刚才在寿安堂没有看到三婶,梁钰又是那副样子。
“三婶这样做三叔能同意吗?”梁蘅好奇道。
梁纾也是无法理解:“三叔自然不同意。他想要儿子可以再生,即使三婶真不能生了,不还有夏姨娘吗?不过能闹成这个样子,定是三婶不准夏姨娘再生了。”
梁蘅也猜到些关窍,要是三婶同意夏姨娘生,只怕三叔早有儿子了。三婶坚持了这么多年,一定是想要个自己亲生的孩子,如今希望落空,才会出此下策想要林姨娘肚子里的孩子过继到三房。难道三叔三婶已经水火不容到这个地步了吗?宁愿要隔房的侄子也不要庶子?
梁蘅还是想不通,问道:“三婶这般荒唐的想法,夫人和祖母能同意吗?”
梁纾无可奈何道:“越是觉得不可能的事情,偏偏却变成了可能!”
“啊!夫人同意了?”梁蘅大感意外。
“不知母亲和父亲是怎么说的,反正最后父亲同意了,祖母也说怜惜三婶这些年不容易,侄子也是嫡亲的血脉,便同意了。既然如此,三叔也没了话说。”梁纾说道。
梁蘅忍不住喃喃道:“难怪三妹妹哭红了眼睛,只怕林姨娘......”
梁纾深有同感,她虽然对林姨娘无感,但在这件事情上,林姨娘的确可怜。她是当事人却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就被别人决定了孩子的去留。
“林姨娘不吃饭,连着请了两次郎中了,梁钰也连着在父亲、祖母跟前哭了两天,还是祖母让余嬷嬷去训斥了一顿,她才回了自己院子。”梁纾道。
林姨娘好不容易才有了身孕,肯定是指望着生个男孩儿的,现在孩子还没落地就成了别人的孩儿,她怎么甘心呢?自然是要闹一闹的,求着父亲心软改了主意。
梁蘅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想不通:“那三婶怎么就能断定林姨娘一定是生儿子呢?万一是个女孩儿她还要吗?”
梁纾一脸喟然道:“那谁知道呢!”
梁蘅在梁纾的静澜轩坐了一会儿,一盏茶还没喝完,麦冬便过来回禀:“夫人给大姑奶奶准备的野鸡子和四色点心准备好了。”
两姐妹依依不舍,梁纾陪着梁蘅一起过去寿安堂辞别了祖母和父母,又把梁蘅送到二门上。
梁蘅让红儿把东西先拿到马车上去,拍着梁纾的手说道:“回去吧,得空我再回来。”梁纾看梁蘅上了马车,才带着小溪回了内院。
梁蘅主仆三人上车坐好,马车才走了几步,便忽得停了。红儿对车夫喝到:“怎的这般驾车?仔细颠着小姐。”
“主子赎罪,是有人拦车。”这车夫是李府的人,不认得梁府的人。
翠柳掀开车帘子一看,竟然是林姨娘站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