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蘅回了梁府到上房来请了安,梁夫人看她神情有些疲惫,便嘱咐她早些回去安置。梁蘅估摸着老夫人肯定还在生气,也就不再去寿安堂,直接回了漪澜轩。
一进院子,梁蘅便让翠柳把刘妈妈找来。刘妈妈今天也着实是吓坏了。当着府里的差,可大小姐又不能得罪,原本以为今天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带大小姐去见了王妈妈,哪晓得出了这样大的事,幸好最后人都没事,要不然收了她这条老命也不够赔的呀。
翠柳当时不在现场,不知道到底有多凶险,看刘妈妈怕得浑身发抖的样子,她也是又急又怕。
梁蘅只留她们在跟前,再三叮嘱今天的事万不可传出去一个字,两人赌咒发誓好一番,梁蘅才把悬着的一颗心放下。经历了下午的事情,这会儿回到自己的屋里,才发现还是家里好,起码安全啊。
梁蘅身上又累又汗,吩咐准备洗澡水。红儿在外头早早地就把水烧上了,银柳和刘妈妈一起把水抬进浴房。翠柳帮着梁蘅卸了钗环,散了头发,脱衣服时,梁蘅才痛得叫出了声。翠柳吓了一跳,轻轻地把外衫脱掉才看到,梁蘅的左臂一片青紫,都肿起来了。
翠柳唬得不知如何是好,赶忙去找跌打药。梁蘅还算镇定,把左臂前后的动了动,发现能够活动,应该没有伤到骨头,稍稍心安。
翠柳一番倒腾没有找到跌打药,梁蘅让她不要声张,她这个是淤伤,慢慢养应该没事。翠柳只得扶着她慢慢把澡洗了,收拾妥当,早些上床去休息。
睡了一晚上梁蘅愈发疼得厉害,还是咬牙坚持早起,先到寿安堂给老夫人请安。
祖孙俩隔了一日没见面,互相都缓和了许多。梁蘅经历了昨日,心境也改变了很多,就像奶娘和郭夫人说的,无力改变的事实,只有接受,她又不是话本子里的江湖儿女能远走天涯,那就守好规矩,守好自己的心,把日子过好。老夫人也晓得不能逼的太急了,要慢慢地管教。一早上祖母慈爱孙女孝顺,也算和谐。只是到底不如从前亲热自然了。
梁蘅到议事房候着,一会儿嫡母和二妹妹也来了。一上午下人领差事,拿牌子,忙忙碌碌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处理完事情,梁夫人才对梁蘅和梁纾说道:“过两天,知府夫人和骁勇将军府的李夫人要过来做客,你们都准备一下,衣裳、打扮都要得体,不可失礼,蘅姐儿要穿是鲜亮些,别像平时打扮的太素净了。”
梁纾看了一眼梁蘅装作不知,笑道:“母亲,是有什么事吗?”
梁夫人不答她的话,对梁蘅说道:“蘅姐儿,老夫人已经给你说了和李家的婚事,这次李夫人过来也是专程来看你的。你是家中的长女,规矩礼仪自然是好的,要谨言慎行。”
梁蘅脸烧得厉害,微微低头答道:“女儿明白。”
梁夫人又说道:“李家的情况想来老夫人说得很细致了,我也就不多言了,这桩婚事,你父亲也是赞许的。家里边会为你准备的,你安心备嫁便是。”
梁纾轻挽姐姐的手臂,说道:“恭喜大姐姐了!”
梁蘅羞得不得了,不知如何回答。妹妹道喜,理应感谢,她却卡在喉咙说不出口来。
梁夫人见梁蘅虽害羞却并未顶撞,心中稍安。前日就听说她在寿安堂哭了一场,还以为她抵死不愿。她自己能想得通,自然最好。昨日本不想放她出门,又想着让她去郭家散散心也好,看来这丫头是个省心的。
梁夫人又对梁纾说道:“两位夫人都是府里常走动的,到时候你们姐妹几个都去跟前问安行礼,说说话。”
梁纾虽脸上笑嘻嘻的,心里却在暗暗叹息:到底大姐姐还是要嫁了!
姐妹俩一块在园子里走着,梁纾还是忍不住问道:“大姐姐,李家那边的情况你都晓得了吗?”
梁蘅知道二妹妹还是关心她的,要不然也不会转着弯透信儿给她。在这个家里恐怕也只有二妹妹是在乎她的了。梁蘅轻轻说道:“我都知道了,他是续弦,比我大了八岁,还有两个孩子。”
梁纾见大姐姐说话恹恹无力,知道她心里难受,也不知该说些什么,闷闷地走了一会儿突然说道:“大姐姐,到时候我多多地给你添妆。”
梁蘅一听忍不住笑了,说道:“那我净指着贵重的选可好?”说完又鼻酸得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二妹妹,谢谢你!”梁蘅心里湿湿的,融融的。
四月初一是个好日子。梁府几位小姐都在寿安堂请安,今日有贵客临门,所以几位小姐都留在偏厅里喝茶聊天。
府门外,梁夫人带着二夫人程氏、三夫人蒋氏亲自等候相迎。马车缓缓停下,管家急忙上前,小厮把下马凳摆好,丫鬟们一旁伺候着。两位夫人袅袅婷婷地从马车上下来,一位身着墨绿色锦缎长袍,头戴精致的珠翠发饰,气质雍容华贵;另一位则穿碧蓝色的绫罗裙裳,头上插着白玉簪子,显得温婉大气。
梁夫人三人赶忙迎上前来,行了万福礼,热情地笑道:“两位夫人总算来了,盼了多时了!”
墨绿色锦缎长袍的是知府夫人卢氏,她向梁夫人笑道:“来了,来了,时候正好呢!”说完又引荐旁边穿碧蓝色裙裳的夫人,介绍道:“这位是骁勇将军府的李夫人。”
梁夫人妯娌三人赶忙行礼,李夫人扶住梁夫人笑道:“不必多礼。”
梁夫人三人簇拥着二位夫人进府往寿安堂来。早有下人跑在前面来禀报:贵客到了。
老夫人见客人进了门赶紧起身来迎,两位夫人赶忙劝道:“老夫人快快坐着。”
知府夫人和李夫人家的官职品级虽比梁家高,但老夫人到底是长辈,况且今日又是商议儿女亲事,自是不便受她的礼,又热情地问候老夫人身体可好。
梁夫人请两位贵客上座,又命丫鬟们奉茶、上点心果子,才到侧座坐下,二房、三房夫人紧随其后落座。
李夫人头一回上门,面上笑着不显,悄悄打量起来。梁府果然是世居江宁府,底蕴深厚,府邸宽敞,修缮精美,庭院错落有致,回廊高低相连。老夫人的寿安堂古朴典雅,环境清幽,一套精美的红木桌椅,墙上挂着山水字画,华彩中透着雅致。
梁老夫人年近六旬,头发已有些花白,梳理得一丝不乱,整齐地挽在脑后,用一支温润的白玉簪子固定着,脸上有些皱纹,一双眼睛微微眯起,却依旧明亮有神。她身着一件深紫色的锦缎长袍,袍上绣着精致的云纹图案,腰间系着黑色腰带,显得精神极好。
李夫人见梁老夫人雍容慈祥,态度谦逊;梁夫人气质高雅,礼仪周到,心中甚是满意,脸上笑容也热情了许多。
几位女眷问候客气了一番,聊了几句家常,知府夫人恭维道:“老夫人好福气,儿孙满堂,又个个都是出息的。”
老夫人谦虚道:“您过誉了,孩子们不过是在长辈的庇佑下,勉力而为罢了。他们离有出息还差得远呢。”
李夫人也附和道:“老夫人,今日初入贵府,便觉此间气象不凡,您实乃有福之人呐!”
老夫人听两位夫人夸赞,笑逐颜开,向梁夫人吩咐道:“贵客临门,快去叫孩子们过来请安!”
梁夫人答道:“是。”随即吩咐贺嬷嬷亲自去请小姐们到正堂来。
梁蘅牵着五妹妹梁璇,带着几位妹妹进了内堂,姊妹几个恭恭敬敬地向祖母请安。
老夫人一脸慈爱,笑呵呵地对两位夫人介绍道:“这便是我们家的几个孙女,年纪尚小,粗通些礼数,还望夫人指点一二。”
又对梁蘅几个吩咐道:“这位是知府夫人,这位是骁勇将军府李夫人,还不快见过两位夫人。”
梁蘅几个连忙行礼。待礼毕,两位夫人赶忙唤她们快快起来。知府夫人,梁蘅和梁纾是见过的。尤其是梁纾,常跟着母亲参加各府宴饮,识得人多,见识也广,笑盈盈地看着知府夫人。
知府夫人很喜欢梁纾,性子开朗,气质端庄。对梁蘅印象也很好,娴雅敦厚,知书达理。其他几个年纪小的女孩儿还不曾见过。
知府夫人一边夸赞一边给李夫人介绍道:“瞧瞧,几位姑娘好似仙女下凡!我家要是有这几个孩子,睡着都要笑醒了呢!这便是老夫人的嫡亲孙女,梁夫人的掌上明珠,二小姐纾姐儿。”
李夫人看梁纾端庄秀丽,仪态大方,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连连赞道:“梁夫人好福气,二小姐教养的这般兰芝玉致。”
梁纾微微脸红,谢道:“谢夫人夸奖!”
知府夫人又介绍道:“这便是老夫人的长孙女蘅姐儿,自幼便在老夫人身边教养,是个好孩子。”
李夫人赶忙仔细打量梁蘅。只见一位身着鹅黄色长裙,月白色褙子的姑娘亭亭玉立站在一旁,个子是几个女孩儿里最高的,一头乌黑秀发简单挽起,面容宛如白玉,眉如远黛,双眸似盈盈秋水,清澈明亮,小巧的鼻子微翘,樱桃小口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羞涩的笑容,让人看了心生怜惜。
李夫人心中大喜,今日专程前来就是为了看这位正主。这会儿看到这孩子这般出色,顿时喜上眉梢,差点忘了还有别的小姑娘在场。
梁夫人主动上前依次介绍道:“夫人,这是我们家大房三小姐钰姐儿,二房的嫡出四小姐筠姐儿,三房的五小姐璇姐儿。”
知府夫人和李夫人又是一番夸赞,招呼丫鬟送上见面礼。知府夫人每人送了一枝珠花钗,李夫人每人送了一串水晶手串。礼物在材质上略有区别,嫡小姐的自然要贵重一些,丫鬟们手里的盒子是早就安排好的。
几个小姑娘收下礼物,向两位夫人道谢。老夫人说道:“两位夫人如此厚爱,实在折煞她们了!”
李夫人恭维道:“老夫人不必客气,我家没有女儿,看着这几位花骨朵似的小姐,喜欢极了,您老人家有这些好孩子承欢膝下,真让人羡慕得很呢!”
老夫人笑道:“这几个小的还顽皮得很呢!倒是我这长孙女,日日陪在我这老太婆身边,端茶递水,嘘寒问暖。
李夫人夸奖道:“大小姐真是孝顺!”又微笑着问梁蘅:“平日里可喜欢做些什么?”
梁蘅早知会问自己话,心中本有些忐忑,见了李夫人后觉得她和蔼可亲并无架子,不慌不忙地答道:“平日里与妹妹们一起在家认字、读书,闲来便做做女红。”
李夫人忍不住唤梁蘅到跟前,问道:“都读些什么书啊?”
梁蘅答道:“《女学》、《女戒》,也读《论语》、《孟子》”。
李夫人赞许道:“不错不错,女孩子多读些书是好的,既能增长见识,又能明理开智。”
老夫人笑道:“夫人您谬赞了!我们家虽非簪缨世族,但也勉力诗礼传家,她祖父在世时就说过,虽是女孩儿,也万不可做睁眼瞎,须得知书明理。”
李夫人对梁蘅是越看越喜欢,拉住梁蘅的手,褪下手腕上的和田玉镯戴在梁蘅手上。梁蘅大囧,连忙推辞,李夫人爽朗地笑道:“今日我与大小姐有缘,喜欢得紧,没什么好东西,万万不要推辞。”
老夫人看李夫人对梁蘅十二分的满意,连忙对梁蘅说道:“蘅儿,长者赐,不可辞,你莫辜负了夫人一番心意。”
梁蘅只得收下,向李夫人道谢:“多谢夫人垂爱,赐下如此珍贵之物。晚辈定当珍而藏之。”
今日见面真是皆大欢喜,三方都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