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沼镇入口处，那三辆喷涂着冰冷眼睛图案的越野车，如同三头匍匐在泥泞中的钢铁巨兽，散发着无声的威胁。刚刚燃起的一线希望，瞬间被更深的寒意冻结。林北星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呼吸都为之一窒。
“观察者…他们怎么会在这里？”赵轩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惊怒和虚弱，他下意识地想催动火焰，却只引得额头烙印一阵刺痛，体内那股力量依旧沉寂如死水。
苏皖的脸色也更加苍白，她握紧军刺，低声道：“是预料到我们会来，还是这里本就是他们的一个据点？”
林北星没有回答，他的大脑在剧痛和疲惫中飞速运转。强行闯入无异于自投罗网，但后退？身后是九死一生的回声废墟和即将到来的黑夜，以他们现在的状态，退回去同样是死路一条。
绝境之中，反而激起了他骨子里的那丝狠劲与属于“咸鱼”的、被逼到绝路后的韧性。
“不能硬闯，也不能退。”林北星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视着腐沼镇那简陋却防御森严的入口，以及周围被沼泽半包围的环境。“找别的路进去。”
他们借着枯木林和渐浓的暮色掩护，小心翼翼地沿着沼泽边缘移动，寻找着可能的缺口或潜入路径。腐沼镇建立在相对干燥的高地上，但并非铁板一块。靠近沼泽的区域，木质建筑更加稀疏破败，防御也相对薄弱，空气中弥漫的浓重腐臭和化学药剂味道也成了天然的掩护。
在一处被几丛异常高大的、散发着荧光的紫色芦苇遮挡的岸边，他们发现了一个隐蔽的缺口。这里的木质围墙已经部分坍塌，浸泡在浑浊的沼泽水里，形成了一个可以勉强匍匐通过的缝隙。缝隙下方是深不见底的淤泥，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泡。
“从这里进去。”林北星当机立断。虽然危险，但这是目前唯一的选择。
他率先趴下，忍着伤口与污秽泥水接触的刺痛，小心翼翼地向前爬去。苏皖和赵轩紧随其后。
穿过围墙缝隙，进入腐沼镇内部，一股更加复杂浓烈的气味扑面而来。腐烂的有机物、劣质燃料、汗臭、还有某种…淡淡的血腥味交织在一起。镇内的光线比外面更加昏暗，只有零星几点油灯或电石灯的光芒从那些歪斜的建筑缝隙中透出，将泥泞的道路和扭曲的人影映照得如同鬼域。
与徘徊者集市那种混乱中带着生机的喧嚣不同，腐沼镇弥漫着一种压抑、麻木和绝望的氛围。街道上偶尔走过的居民，大多眼神空洞，步履蹒跚，如同行尸走肉。他们对于三个陌生面孔的潜入，似乎也毫无反应，或者说，已经失去了关心的力气。
林北星三人尽可能隐藏在阴影中，寻找着可以暂时容身和获取补给的地方。他们的首要目标是找到药品、食物和干净的饮水。
根据在废墟和集市积累的经验，这种地方通常会有非官方的黑市或者不受大势力完全控制的灰色区域。他们避开可能有“观察者”驻扎的核心区域，朝着镇子更边缘、更破败的地带移动。
终于，在一个由几艘半沉废弃驳船和破烂棚屋拼接而成的区域，他们发现了一些隐秘的交易活动。这里的人看起来更加警惕和凶悍，交易的东西也更加千奇百怪，从沼泽里捞上来的变异鱼类、闪烁着诡异能量的矿石，到一些明显来路不明的装备和药剂。
林北星示意赵轩和苏皖在原地隐蔽，自己则整理了一下破旧的衣物，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显眼，然后走向一个正在擦拭着某种骨制匕首的、独眼的老头摊位。
“需要伤药，食物，水。”林北星言简意赅，将一枚从之前战斗中收集的、还算完好的变异兽牙齿放在摊位上。这是他们目前唯一能拿出的“货币”。
独眼老头抬起浑浊的独眼，瞥了一眼兽牙，又上下打量了一下林北星，尤其是在他苍白如纸的脸色和明显带伤的身体上停留了片刻，嘴角咧开一个难看的笑容：“新来的？伤得不轻啊。东西有，看你出不出得起价了。”
林北星心中一沉，知道对方看出了他们的窘迫。“只有这个。”
“嘿嘿，”老头嗤笑一声，用骨匕指了指林北星腰间别着的撬棍，“那根棍子，看起来不错。”
林北星眼神一冷。撬棍是他的标志，也是目前最重要的武器之一，绝不可能交易。
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另寻他法时，老头却又慢悠悠地开口了：“不过嘛…看你们这副鬼样子，估计也活不了多久。老头我心善，指条明路给你们。”
他压低声音，指了指驳船深处一个更加阴暗的角落：“去找‘泥鳅’，那小子专收‘烂命’和‘脏活’。你们这样的，他或许有兴趣。能不能从他手里弄到东西，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烂命？脏活？
林北星瞬间明白了老头的意思。那个“泥鳅”，恐怕是专门发布危险委托或者收购各种见不得光东西的中间人。
没有选择。
按照独眼老头的指引，他们来到了那艘最大的、几乎完全沉入泥水中的驳船前。驳船的舱室入口被一块脏兮兮的防水布遮挡着，里面透出微弱的光线和一股更难闻的气味。
林北星掀开防水布，走了进去。
舱室内空间狭小，堆满了各种锈蚀的零件和杂物。一个身材矮小、皮肤黝黑、眼睛却异常灵活的男子正就着一盏油灯，清点着几枚旧时代的硬币。他就是“泥鳅”。
看到林北星三人进来，泥鳅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光，立刻将硬币收起，脸上堆起职业化的笑容：“几位面生，需要点什么？”
“伤药，食物，水。”林北星重复了他的需求。
泥鳅搓了搓手，笑容不变：“好说，好说。不过嘛，这年头，东西都金贵。几位打算用什么换？”
林北星将最后一枚兽牙放在桌上。
泥鳅瞥了一眼，笑容淡了些：“兄弟，你这可不厚道。这点东西，连瓶最次的消毒水都买不到。”
“我们没钱。”林北星直接摊牌，“但有‘烂命’一条，可以接‘脏活’。”
泥鳅闻言，眼睛微微眯起，再次仔细打量三人，目光在他们身上的伤痕和疲惫的神色上扫过：“哦？什么活都敢接？”
“只要报酬足够。”林北星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泥鳅沉吟了片刻，从桌子底下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推到林北星面前：“正好，有个急活。镇子东边的老泵站，最近不太平，晚上总有怪声，还丢了好几个去查看的人。怀疑是沼泽里新冒出来的某种‘水鬼’或者变异体。去清理掉，把源头找出来。报酬嘛…够你们三个饱餐几顿，再弄点像样的伤药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丑话说在前头，那地方邪门，之前去的人都没回来。接了活，生死自负。”
老泵站…邪门…水鬼…
林北星瞬间就明白，这任务绝不简单，甚至可能就是送死。但他看了一眼身后几乎站不稳的赵轩和脸色惨白的苏皖，没有犹豫。
“活，我们接了。”
拿着泥鳅预付的少量劣质食物和清水（算是定金），三人离开了驳船，找了个相对隐蔽的废弃棚屋暂时落脚。
勉强填了填咕咕作响的肚子，处理了一下最严重的伤口，三人围坐在一起，气氛沉重。
“妈的，那‘泥鳅’一看就没安好心！”赵轩啐了一口，感受着体内依旧空荡荡的虚弱，愤愤道。
苏皖则更冷静地分析：“老泵站肯定有古怪，但我们现在没有选择。只能赌一把。”
林北星没有说话，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目凝神，全力运转着《基础灵能吐纳》，试图从这污浊的空气和自身残存的生命力中，压榨出哪怕一丝丝能量。徽章传来的暖流依旧微弱，但持续不断，像是不肯放弃的最后坚持。
他知道，接下这个任务，是饮鸩止渴。但若不接，他们连今晚都可能熬不过去。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笼罩了腐沼镇。远处沼泽深处，传来了阵阵不知名生物的诡异嚎叫，与镇子边缘老泵站方向的死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休息了约莫一个小时，感觉恢复了一丝力气后，林北星睁开了眼睛。
“走吧，”他站起身，拄着撬棍，目光投向镇子东边那片被黑暗和迷雾笼罩的区域，“去会会那些‘水鬼’。”
是成为沼泽的养料，还是杀出一条血路，获取生存下去的资本？
答案，就在那片黑暗之中。